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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選刊》2018年第11期 |文珍:河水漫過鐵軌(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18年第11期  | 文珍  2018年11月12日07:58

    1

    這是一句基本無效的開場白:小蔡本來是不會見到那輛列車的。既然她已經暗下決心不和這房屋的主人產生任何多余的瓜葛,就幾乎毫無可能拜訪這遠郊的舊樓。但這其實是個意外,一次命運的捉弄,一次巧合,諸如此類的小概率事件。她在劉大可的新居里總共就只待了一刻鐘,就在那不多也不少的十五分鐘里,她突然看到了窗外綠樹叢中那輛開往春天的綠皮火車,而且極有可能就是開往她家鄉的那班??床磺宄噹蠂姷能嚧?,算起來時間真是差不多的:那班車下午三點半從南站發車。而現在是三點四十分。只是不知道這里離南站有多遠。而火車又往哪個方向開——作為一個南方姑娘,她一直分不清東南西北。

    劉大可邀請她到自己新買的一居室做客時,并沒說客廳窗外就能看到鐵路。是來了以后小蔡自己發現的。房子倒是和小蔡預期中的一樣狹小,飯廳加客廳總共十二平方,廚房和衛生間各五平方,臥室八平方,加起來最多三十平方——并不比小時候看過的《洋蔥頭歷險記》里那個南瓜大爺用盡一生積蓄蓋成的紅磚房子大多少。裝修倒還算敞亮,多是上一戶主人留下的遺產,據說還因此多要了幾萬塊錢。家具也基本簇新,雖然多半是淘寶來的廉價板材。臥室貼了墻紙,一種看上去頗有幾分高級感的暗灰色團牡丹紋,室內擺下一米五寬的床再加上大衣柜,面積就占去了一多半。一看到床,一種模模糊糊的道德危機感就在這八平米上方彌漫開來。小蔡想了想,沒敢走進臥室,快步走到了客廳窗前。

    大可殷勤道,我去燒水泡茶。上次同事去日本給我帶的櫻花茶,據說很香。

    小蔡無事可干,遂站在窗前背著手做老干部狀凝視外面的景色。就在這時,那列火車緩緩出現在了遠處的綠樹間,有一種過于鮮明的藍天麗日的不真實感,像松村誠的卡通插畫。

    她不禁失聲驚呼:火車!

    廚房傳來回答:你說什么?伴隨著嘩嘩的流水聲。水正流淌在水果之上。

    我從小就住在鐵路邊。我爸就是修鐵路的。后來……去世了。

    你說什么?大可索性走出廚房,反正小,也只三步之遙:你爸爸怎么了?

    去世了。我初中他就生了胃癌不在了。

    噢。

    他沉默下來。難以言喻的尷尬在十平方米的客廳里荒煙蔓草般迅速擴散:這么多話頭可接,偏要專門跑出來鄭重其事地問這么一句!他不無懊喪地轉身回了廚房,泡好茶端出來再勉力接上話頭:這房子就是鐵路局職工的宿舍。本來以為離鐵路那么近會影響睡眠,結果也沒事……有可能是我睡得本來就沉。

    他斟完茶,猶豫而試探性地向前踏出一小步。小蔡這時仍眼望窗外,有口無心地“嗯”一聲,沒在意。她不覺得必須得回答他的每一句話。劉大可就是那樣一個讓人不一定要回答每一句話的暖男。絮叨。家常。體貼。容易讓姑娘感到安全。卻也很容易就被姑娘們一次又一次發好人卡。

    那列火車還在往前開著,沒完沒了地。

    小蔡感到一只手膽怯地拉住了自己。這時她才真正被嚇了一跳。此前她完全被窗外延續不斷的火車迷住了:如果不是車廂太多,就是行進實在過分龜速,開了很久很久,火車依然沒有駛過那片樹林之間的空地。轟隆隆地,漫長無盡。像極了太陽下的白日夢。

    時間的確在那一刻靜止了,要么就是在以一種看似前進的噩夢方式緩緩后退。小蔡的反應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飛快地,一聲不吭地用力甩開,像甩開某種迅速逼近的糟糕感情。雖然是一模一樣的五十平方,她自己買的小房子且還在三環以里呢——這么偏僻的地方,劉大可怎么敢!同時為了加固這氣惱,她甚至飛快想起了若干民事或刑事案來。前兩年還有個南方系的記者被曝光侵犯了他們報社的實習生。那個術語叫什么來著?熟人強奸。

    劉大可緊拉著她不放手,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一聲不吭。她清楚感知到他手心黏濕的冷汗,厭煩起來,看著他漲紅的臉,只覺可憎可惱。這時她突然聽到了廚房里嘩啦啦的水聲,一根根救命稻草們順著水聲緩緩漂來。遂冷靜地指出:你忘了關水。

    劉大可一愣,力道一泄,小蔡再一使勁便放了手。他剛才從廚房出來太急,真的忘了關水龍頭。設想了許多天的拉手甚至強吻,終于沒能在自己的新居成其事。

    一個尚未沾染上櫻花茶味道的膽怯的吻。一個此刻未曾發生、便永遠不可能再發生的吻。

    一放手兩個人當即尷尬起來,手手腳腳都生出枝杈,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也不敢再看對方。劉大可后退一步,小腿肚結實地撞到了身后的茶幾,哎喲一聲。他低著頭像犯了大罪,說:我去關水。你等我出來泡茶。

    小蔡等他完全轉身進廚房,才說:不喝了。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

    她拿起包檢查錢包手機鑰匙都在準備離開的幾十秒,剛夠大可飛快回到廚房重新按燒水鈕關好水龍頭再出來擋在她面前:小蔡,你知道我喜歡你……我是認真的。

    她搖搖頭,輕輕推開。這次推開得十分輕易,幾乎讓人生出憐憫。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那迷人的窗外:那列火車終于開過去了。一切奇跡可能發生的瞬間都消失在那片郁郁蔥蔥的楊樹林后。天邊云的確是白極了。一小朵俏皮的,鑲著金邊的從動畫片里飄出來的云,定格在藍汪汪的天上。

    而就在云白、楊樹林和鐵路的那邊,距劉大可耗盡十年積蓄買下的房子近在咫尺的那邊——并不是一群快樂的藍精靈,是河北。

    2

    視頻雖然像素不夠高仍能看出防護堤上大雨如注。新聞報道里上了年紀的兩口子赤身抱膝坐在防護堤上,看上去非常冷。

    人類學博士苗點點在公交車上剛用流量打開視頻,里面的暴雨聲就和車外的雨聲嘩啦啦響成一片,仿佛自己正打開攝像頭拍攝這一刻窗外的雨——但如果是真的也太奇怪了一點。春日如畫春草如絲,暮春北京城的一場暴雨有什么好拍的?而且還是在行駛中的公交車上。外面正狼奔豕突著無數走避不及的路人。

    從眼角余光,可以看到一個和她差不多高的男的要下車,正費勁從背后擠過去。她感到頸窩一陣熱癢,扭頭一看,那伸長脖子盯著她手機看的陌生男人被抓了個正著,表情尷尬。

    你在拍外面的雨?那人索性搭訕。

    不是。這是在南寧拍的新聞視頻。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解釋——也許只因為習慣性友善。

    哦。我還以為你是個拍客。

    到站了。那男的拋下這么一句,施施然下了車。被他一打岔那條視頻倒已自顧自播完了。苗點點就又如中魔咒般重新打開,從頭再看一次。車廂里的雨聲重新嘩嘩響起,外面的雨卻已漸漸停了。剛才那站下了不少人,空蕩蕩的車廂里沒人再關注她的手機。大家都低頭各看各的。

    車再次到站。車門洞開。這站苗點點該下車了,才猛地發現一直在看視頻,忘了把公交卡從包里尋摸出來——下車前還得再刷一次。急切間怎么都摸不著,一陣手忙腳亂。就在最兵荒馬亂的當兒,她的手機突然從手里滑落,在臺階上清脆地磕了一下,最終安然躺在車門外泥濘的地面上,先于主人離開了這輛公交。她驚出一身冷汗來,當即放棄找卡,正待下車,車門卻猛然關閉了。說是莊重而勢不可擋也可以??傊磺袩o可挽回地快速啟動起來。

    下車,我要下車!苗點點大力拍門。師傅,停一下!

    公共汽車就像一個一旦啟動就無法停止的巨型戰爭機器一樣鐵面無私地繼續往前開著。司機置若罔聞。端坐車廂中間的售票員納悶地看她一眼:你早干嗎去了?

    剛才一直沒摸到公交卡……師傅拜托您停一下車,我手機剛掉到車下了!求您了!

    車廂所余無幾或立或坐的人皆如木雕泥塑,看不出來同情還是幸災樂禍。沒有一個人出聲,電車照樣搖搖擺擺地向前行駛著,駛過雨天的街景。一枝開得很大的杏花危險地擋在車前面,司機輕輕地打了一下方向盤,避開了。

    公司規定,車一離站就不能再開車門,除非到下一站。你只能到站再回去看看手機還在不在了。售票員耐心地解釋道:車啟動了才喊停,這怎么停得下來?沿途都有攝像頭,真停了公司該罰我們錢了。姑娘你還是等下一站再下車吧。也不遠,一會兒就到???,有時候就是不趕巧——不過沒準有好心人幫你撿起來了,這都不好說。

    是個面色和善的團子臉大姐,穿著公交車站的制服。這套藏藍色棉服加上同色套袖,特具一種神奇效果,就是讓所有穿著它的人哪怕面目迥然有別,氣質卻漸漸靠近,再瘦的人也能顯得膀大腰圓,穿出某種吃公家飯的國企氣勢來。更為神奇的,是北京城龐大的幾十萬公交車售票員群體經年累月鍛煉出一種音調上揚、兒化音極盡夸張的報站專用方言,開口必比正常人說話快兩倍,所有的尾音都被毫不吝惜地吞掉,短促、響亮、毫不費力氣?!秉c是外地人幾乎聽不懂,比如苗點點。只要不報站,他們便又迅速回歸正常人類。此刻這位大姐就是這樣,苗點點卻無法領情:剛才一關車門我就喊停了,咱們這師傅是不是有點耳背?

    售票員還沒接話,幾米開外的司機卻冷不丁說:誰耳背?你才耳背呢!乘車規矩不懂?要下車早點把卡拿出來,素質!外地人吧?

    車還在晃晃蕩蕩地向前行駛,也不知道是車在抖,還是苗點點氣得發抖:原來您不耳背。就沖您這服務態度,是逼我投訴您嗎?

    我到點了就開,誰知道你磨嘰半天什么毛病——真給你停了,耽誤一車人時間,還有理了?告你,愛投訴盡管投去,我公號是×××××,可記住嘍!

    師傅也是真猛人。一句比一句勢大力沉,等閑接不住。

    團子臉大姐趕緊打圓場:你就少說兩句。又沖苗點點道:他就這脾氣。這事也是趕巧了。咱先都別急,萬一回去手機還在呢?咱們北京可是首都——首善之都。一切皆有可能。先放寬心!

    首善之都。苗點點很輕微地用鼻子哼了一聲。這么主旋律的話,她只在地鐵站或者公交站臺見過。原來真有人信。

    公交車等了一個紅綠燈,等了半天搶道的人群、再繼續行駛了至少一千五百米之后,終于停下來。苗點點走到前門,下車經過司機咬緊牙關憋出倆字:缺德。

    說誰呢?你他媽——

    剩下的國罵苗點點聽不到了。車門再次勢不可擋地關上,那個獨立意志的鋼鐵怪獸緩緩開動起來,根本不聽她的,也不聽司機的。

    坐過站耽誤十分鐘,沒手機刷不開摩拜,一路奔回前一站又是十分鐘。手機果然早已消失在泥濘中。公交車站外站著幾個沒見過的等車人,之前那撥和苗點點的手機一起早杳然乎云鶴。是她上月初新買的蘋果6S,和前一個安卓不是一個系統,光倒電話簿就用了一禮拜。也就是說,才剛投入正常使用二十天,一切就付諸雨水。不刷卡全程多少錢?最多六塊錢。為六塊錢就失去了一個六千塊的6S。

    人類學博士苗點點五味雜陳地想起最后一次使用這手機,是用它看了一段視頻,名字叫:

    “夫妻爬上山頭脫衣輕生,原因竟是兒子不結婚”。

    ……

    原文刊載《文學港》2018年第10期

    轉載《小說選刊》2018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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