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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文學》2018年第9期|陶林:寫水的人(節選)
    來源:《山西文學》2018年第9期 | 陶林  2018年09月05日08:59

    陶林 男,1982年5月生,2000年起開始文學創作、批評,江蘇省作協簽約作家,為《鳳凰周刊》《新京報》等特約、專欄作家。已在報刊雜志發表各類作品近二百萬字。著有長篇小說《莞與翔文》《紅結憶》《丁香島之戀》《少年幸之旅》四部。

    到而今,唯有溪邊流水,見人如故。

    ——宋 袁去華《瑞鶴仙·郊原初過雨》

    我教完了最后一堂數學課,把該交的事交完了,領取了最后一筆返聘工資,就準備安安心心回家。老婆病了,我再干下去,對得起學生,對不起家人。剛出校門,我就接到一個陌生的南京來電,稍稍考慮了一下是否是營銷或者詐騙電話之后,接了。

    對方帶著南京口音急切地說:“喂,您好,您是韓志學么?哦,韓叔叔好!我是您的侄子陸小飛,陸志飛的兒子。我爸病了,說必須您來,才有治!”

    我不由得皺起眉頭,強烈疑心他詐騙,問:“你爸爸得了什么病,需要匯款么?”

    他就說:“他不要您匯款,還說要給您一百萬!我爸發的是癔癥,有點像老年癡呆前兆。喜歡待在水邊,不釣魚,就拿著一根樹枝在水上亂寫。一待就是半天,非常嚇人!”

    我就像被雷一劈,愣在了那里,能變成這樣子,真的還就是陸志飛這家伙。

    一天后,陸小飛如約開車到天平鎮接我。他還挺出息,三十歲剛出頭,就在省里一個廳機關任團委副書記。顯然,他一人風塵仆仆開車跑到這個偏遠的小鎮,不是為了來騙我這樣普通退休老教師的。

    車在高速上走了許久,我才從暈車中清醒點,問他:“除了在水面上寫寫畫畫,你爸其他沒有什么作怪的吧?”

    陸小飛面露苦色地告訴我說:“其他倒沒有,只要他一離開水邊,那表情啊,說話啊,一切都正常?!?/p>

    我看了一眼車窗外迅速后退的樹木,嘆息一聲:“嗯,辛苦了。不過,老陸沒有病,他只是回來了!”

    “回來了?”陸小飛一臉的不解,問,“回哪了?”

    老陸能回到哪里去?

    我看到層層疊疊的楊樹排列在高速公路邊際,遮住了生機勃勃的仲夏原野。樹木的影子飛速倒退,無數的池塘、溝渠在上午的陽光之中閃爍,在一團團的綠色中顯現出斑斑清亮的光芒。某一點光芒里,或許就是老陸要回去的地方。那是我和他青春共同萌發的地方。我暈車的感覺已煙消云散,漫長的車行,正好可以跟陸小飛講講過去的故事。

    故事應該從四十多年前說起吧。我很難跟陸小飛描述上世紀七十年代中后期的具體境況。對他而言,太遠了,但我相信陸志飛一定跟他講起過他們家鄉的貧瘠。我的父親是一個鄉村小學校長,家里還算過得去。而陸志飛可苦多了,他父親走得早,只有母親辛苦地拉扯著他和他的妹妹。

    至今,我都說不清老陸的父親是因為什么而早逝的。認識他的時候,我們兩人都已經是大小伙子了。那時候,他還叫陸飛,不叫陸志飛。雖然我們兩人家里境況不同,其實都窮,也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區別。

    我從縣里的高中肄業,到韓莊短暫地插隊,被分在陸飛那一小隊里。那一整年,我們一起在田間勞動,一起自學高中課程。我已經記不清那許多紛繁的運動,只記得我和他都不是愛熱鬧的人。他作為指導我這個傻知青的農民師傅,往往承擔了我大量的勞動,交換條件是跟我借書。

    我父親念過大學,常常跟我說起“大學”這個組織。我就把這個信念傳遞給經常找我借書看的社員朋友陸飛。他問:大學離韓莊很遠么?我說很遠。他點了點頭說:“一定要去!”

    其實,我們都去不了大學,我沒法被推薦去,他更不可能。這些事究竟什么緣由,我也懶得細說了。后來,因為我父親的關系,我找到一份天平公社蒲橋小學代課教師的工作,免除了插隊的勞動之苦。

    而陸飛卻只能繼續在田間勞作。他必須要和他母親一起養活妹妹。那個像尾巴一樣愛跟著他,永遠問他要吃的的光腳丫小女孩子。我至今記得她的衣服全是由陸飛的舊衣改成,兩個眼睛很大,瘦弱得卻像風中的蘆葦。

    我的工作并不繁重,給小孩子們上課,布置好作業。之后,我便常常站在屋檐下望著空蕩蕩的田野發呆。陸飛會來找我,還是為了借書,實際上,也因為我是他唯一一個在一起讀書的朋友。但他并不在課間驚擾我。他喜歡安靜地蹲在學校外的池塘邊,用一根蘆葦在水面上點點戳戳。

    我很好奇他在干嗎,他告訴我,那是他在水面上演算數學題目,有時候是寫點文字。

    我猜他肯定是經常這么干,就問他,干嗎不寫在沙地上,要是缺筆墨和紙,我可以送給你。他搖了搖頭說:“你借給我書就成了,我就寫在水上,他們看不見,我是看得見的。你信不信,這方小水塘已經被我寫滿了,我有這個天賦!”

    我哈哈一笑,他也哈哈一笑。是的,他有這個天賦。雖然全村的人都以為他這是想讀書讀傻了,生了毛病,但我堅信他沒有騙我。只要看到他專注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沒有胡說。既然我能理解他,他也就更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了。

    于是,韓莊周圍方圓十里的溝渠塘池,都成了陸飛的稿紙。他利用一切孤獨的時間,在上面寫著,寫著。

    在學校里代課教書有兩個不錯的好處,一個是能搞到很多自修學習的書,另一個就是信息不那么閉塞。1977年,我第一時間就從天平鎮的文教委員那里得知恢復高考的消息。我立刻背熟了報名條件,借了老校長的一輛自行車,匆忙忙地從鎮上趕到韓莊找陸飛。

    那是個秋收的十月,陸飛一如既往地在田間忙碌著。我遠遠地就喊他:“陸飛,快來,快來,好消息!”

    他直起腰,向同在勞作的生產隊隊長看了一眼,說:“韓老師,什么好消息,你直接說吧,我忙著呢!”

    我見他不肯來,就扶著自行車扯開嗓門,把可以高考的消息隔著兩畝地告訴他。他聽了立刻丟掉手中的活計,像鳥兒一樣從稻田之上飛了過來。生產隊長這時候卻直起了身體,一臉嚴肅地說:“陸家后生,你不干活,今天算曠工!”

    我故意加大了嗓門,對著其他彎腰勞動的青年人說:“都可以考大學了,都可以考大學了!”

    那一天,陸飛還是沒敢曠工。直到晚上,他才跑到我宿舍外面喊我。詳細問清楚了原由,我給他看了刊登消息的報紙。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欣喜若狂,只是不停地搓手,跟我分析:

    “我聽你說過,好多年以前大學是可以考的。等了這么多年后,才又能考了,說不定明年就變了。所以這一次,我們無論如何得考上。以前能考的時候,數理化占的比重很高。這次怎么才能確??忌??我們再突擊一遍數理化!因為語文這些補補就能上,數理化在四十幾天里怎么補都不可能突飛猛進的,但是我們有準備。我們絕對能成!”

    他那思考問題、分析問題的理性,讓我覺得這個總在水面上演算的朋友真是不簡單。我父親有一套1963年版的《數理化自學叢書》??胺Q奇跡的是,經歷這么多年,這套書竟然一本沒有丟失。陸飛經常找我借著看的,就是這套書。我不得不承認,他有這方面的天賦,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書中的大部分內容。

    最神奇的是,他或許真的是在水面上寫滿了這套書中的各種演算,完成了自修。當我拿著書突擊準備那年冬天的高考時,他甚至能輔導我很多。那一個多月,我的那點工資積蓄全用來打點燈的煤油和請陸飛吃夜宵了。他后來告訴我,為了省點錢,白天他通常只吃一頓,就靠我晚上提供豐盛夜宵保證一天費腦的營養。

    那一年冬天的高考,已經是很多人共同的記憶了,有很多的故事可講。我們都是在提早降臨的寒流之中哆哆嗦嗦進入考場的,但內心卻都燃燒著熊熊的烈火。

    我可以用高中肄業生的學歷去考,而陸飛是以高等中學學歷申報的。他的報考資格還是我想辦法請父親開了假證明給他弄來的。因為這件事,陸飛趁機把自己名字也改成“陸志飛”。他說:“你叫韓志學,我就叫陸志飛。感謝你,以后我們就是割頭不換的兄弟!”我倒非常不習慣這個又瘦又矮、平素里沉默寡言的朋友突然變得這么熱情,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茬。不過,我真心覺得“志在飛翔”,這個名字改得挺好。

    陸志飛的生產隊長和大隊支書都不同意他考試。但是那年,全國求知進學的氛圍實在是太強烈了,村里那些從上海來插隊的知青們,全都回去考試了。沒人能阻擋我們。我強烈地記得,從考場出來的時候,與大部分考懵了的同學不一樣,陸志飛神采奕奕,用手捶了一下我的肩膀,說:“你相信不,我們成了!到北京,到清華勝利會師!”

    或許,他太自信了,生活必然要給這種輕狂的自信一點點小教訓。結果幾個月之后,我和他收到的,都是一張設立在本縣中等師范學校大專班的錄取通知書。我知道我的原因,的確考分不夠高,但至少能到省城去讀個師范大學。而陸志飛的成績真是高,考到省城最好的石城大學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一心想飛得遠,其實也不過就是幾十公里的地。

    陸小飛非常不解地問我:“為什么,第一年高考不是更按照成績公平錄取么?”

    我嘆了一口氣告訴他:“公平,那是對身在公平的人來說的。對于另外一些人,首先得求公平?!?/p>

    “也不能怪誰吧,有時候你自己沒堅持,只好怪命。你爸不就堅持下來么,他不就求得公平了么——后來我們才知道,縣里面管教育的人害怕一次高考把縣里所有讀書人都給弄走了,沒人搞教育,私下命令,把很多從鄉鎮報名的檔案給截住了,統一轉錄到縣里師范學校去。這種命令只執行過一年,也只截住了一批人。我們不偏不巧就在這一批里。很多年以后,我才從退了休的教育局辦事人員嘴里得知?!?/p>

    不過,雖然失望,我還是和陸志飛在師范學校里會師了。他一大早從村里背著行囊安靜地走。他的媽媽歡天喜地地把兒子送到村口。只是到了縣里的師范念書,她沒覺得兒子走多遠,心里很踏實。

    而他的小妹妹則跟著他走了很久,陸志飛忍不住轉過身,惡狠狠地對她說:“我不可能把你帶到縣里去的!你可以回去吃我的那份糧了?!?/p>

    那個比陸志飛還要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就一路哭哭啼啼地走回村子了。

    陸志飛到鎮上找到了我,我們一起搭乘一輛破破爛爛的鄉村公交去了縣城。一路上,兩人精神不佳,互相之間話都沒多說。

    按理說,我應該比陸志飛更加沮喪才對。因為就算沒有那一次高考,我將來也能通過單位舉薦、委托培養之類途徑到縣里的師范進修,甚至到市里的師專、省里的師范大學學習。結果,折騰了這么一下,我還是這樣。我的父親對我非常失望。但我覺得像陸志飛這么稟賦特異的家伙能陪我一塊念師范,心理寬慰了很多。

    縣里的師范有一排排從民國時代留下來的紅磚老樓,風格中西結合,非常漂亮。至今都還在。在這個灰頭土臉的小縣城里,它們迷人,幽靜。一眼看去就顯得別具一格,我以前到縣里時來過很多次,但陸志飛倒真是第一次來。到了校園里,看到一起報到的新生和迎新的老師,他居然笑了起來:“他娘的,好歹是出來了!還成,跟做夢一樣!”

    我這才覺得他一路的深沉都是裝出來的。只要離開韓莊,他總是高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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