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莫愁湖

風來不及暖，菖蒲花就開了

蘆葦一搖，就把昨天打掃得干干凈凈

 

睡蓮不認為客廳小

有那么多浪花散步，就有魚來串門

急的，該是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朵

 

一部《容齋隨筆》老了，風，信手翻了翻

莫愁就從一個漢字的夢里出來

石城在身后，浪花忽高忽低

 

現在是四月，我眼里只有陽春，看不見白雪

只感覺這里人還是楚人秉性

懷古，念舊

 

回不回來省親是你的事兒

莫愁湖邊的棧道修了

莫愁村，也在癡心等你的土地上建了

客棧整舊如新，掛有你名字的紅燈籠紅著

 

馬蘭花在墻邊兒站著，都低了頭

好像誰批評了他們

 

我也老了，不記得回楚國的路

只有你的唇，能讓我認識顏色

 

隱隱記得，我還有一方從未用過的

印泥，在你那里

 

  養 神

酒把一行詩句喝醉

司馬承禎背了半個太陽朝回走

 

李白獨坐在不肯打傘的荷花上

閉目，合掌，替天養神

 

蜻蜓嗡嗡著來去

對一滴情有獨鐘的露珠說三道四

 

水塘不像鏡子

能照見一枝柳條上掛滿的春天

塘邊，那個女子穿了件云彩

半遮臉，用不懂平仄的古風描眉

 

銅鏡眨了眨眼

一道柴門洞開，李白被幾滴酒香扶了進去

 

拿筆的手殷勤

給一陣不會洗臉的風梳頭

 

月

云一絲不茍地擦

才會這么亮

從遠古用到現在，是夜行人的一盞燈

 

陪李白喝過斗酒十千

沒醉過一次

只有李白醉倒了，酒香扶不住詩歌

它才小心翼翼挪過來

 

撕下一片月色，給他蓋上。

 

然后學他的樣子，蹲在屋頂上

思考

下一首詩

 

等

露珠在枝條上閱讀青葉的思考

花把自己嫁給人間

 

比蝴蝶招搖的

是寂寞梳齊了劉海，又被狡黠的風吹散

就像微笑找不到故鄉

蹲在一個腳印里等遠行的游子

 

激動的淚水哭出來

我用從不說話的虔誠背著陽光

 

走出書香門地的剎那

心不開口

我都能說出愛他的理由

 

擺 渡 人

秋天坐在一片葉子上遠行

風摘下花，能聽見一瓣疼痛的哭聲

 

水滴沉淀了白色的傳說

只有腳印流浪

等夕陽找到了枕頭，我能聽見夜的喘息聲

 

相遇 想到過死去

所以不怕孤獨

 

蟋蟀的鳴叫 也許是給自己聽的

如果喚醒靈魂 ，苦海

就多了一個擺渡的人

 

胎 記

窯火讀懂了泥土的心思

開片

天青色出世，汝瓷就有了自己的皮膚

 

歷史，不再走眼

 

撿起一片汝瓷

就找到了宋朝的胎記

寧 靜

 

塵埃落定，明顯陵安詳

落日余暉殘照，山銜一抹浮光

 

杜鵑不曾泣血

墓冢寧靜，魂靈無嘆，白云為何遠走他鄉

 

兩排石雕凝重

身后站著歷史，眼前紅塵過往

落花，咬死悲聲；寧靜，打坐于草尖兒上

 

好干凈的塘

口吐蓮花，羞殺不可一世的牌坊

 

兩扇朱漆大門推開

一個聲音出世

不讓眼淚悲千古，就以風物放眼量

揖 別

青蓮與一樹桃花揖別處

舟橫野渡。鳥去無音。

 

浪花把當年的音符洗瘦了

 

孤月當空。能照見汪倫的墳，沒有青煙

孤苦伶仃

 

風已患上健忘癥，哼不出完整的曲子

紙幡，低吟淺唱，一聲聲喊冷

 

耳邊跳出個熟悉的聲音

桃花潭水還這么深，人情哦

咋就薄了

　　車延高，武漢大學經濟學博士。有詩歌，雜文，散文，隨筆，報告文學等作品發表于各類報刊雜志。目前已發表詩歌1000多首。2006年獲《十月》年度優秀詩歌獎，2007年獲《詩歌月刊》年度優秀詩人獎，2008年獲《詩選刊》年度十佳詩人獎，同年獲《詩刊》年度優秀詩人獎。2010年獲魯迅文學獎。有詩集：《日子就是江山》、《把黎明驚醒》、《向往溫暖》、《車延高自選集》。散文集：《醉眼看李白》。2017年10月出版《靈感狹路相逢》。

　　本文原載《長江叢刊》2018年8月/上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