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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獲》2018年第4期|龐羽:吾本良善
    來源:《收獲》2018年第4期 | 龐羽  2018年07月23日09:30

    醫生拒絕了柳素貞的請求。我們這個鎮子,哪有這樣的高科技哇。

    柳素貞從包里抽出折疊整齊的報紙。都是人民醫院哎,你們怎么會沒有?你看這個鄭萌珠,試管做出來的,十個指頭一個都不差。

    關于生兒子,柳素貞只能賭??蛇@件事由不得她。按著年份,項睿之后,就是龍種項俊杰??傻葋淼热?,龍種遲遲不來。當她感到懷了龍種時,醫生說她懷的是子宮肌瘤。得了就得了唄,不礙事??炝?。柳素貞對著身上的項自達說??炝??什么快了?項自達問。柳素貞泌出眼淚:俊杰要來了。

    這個龍種害得柳素貞好苦,她用白布裹著,想把吃了項俊杰的肌瘤壓下去。許是這一壓,柳素貞倒在了釉面磚的歐式衛生間里。等她醒來,天血紅,小洋樓瑟瑟惶惶,星也不見了幾顆。電視機閃爍著,絞金絲的屏風像垂死的小山。柳素貞打開了樓里所有的燈。幾十盞燈,幾十個柳素貞。這幾十個柳素貞才是真的。風在樓外沙啞地唱著歌,她跟著哼。幾十個柳素貞也跟著哼。

    天快亮的時候,她還是捧著龍種,深一腳淺一腳,往醫院走去。撞開門時,醫生還在啃著粢飯團。醫生,你快點啃,我家俊杰快出來了。柳素貞站著,脫下線衣,一卷一卷地解下白布,露出了月亮似的腫塊。她抓著醫生滿是飯粒的手,放在腫塊上:這里是俊杰的眼睛,這里是俊杰的鼻子,耳朵也別漏了……說著,柳素貞一口咬住了醫生的粢飯團。

    后來,柳素貞吃過好多次粢飯團,怎么也找不到那個早晨的滋味。也不知那個粢飯團,是哪雙手捏的呢?中學同學岳虹說,粢飯團有什么好吃的,不知道捏的人有沒有洗手。

    柳素貞再也不提粢飯團了。她和岳虹做了三年同學,鎮上也就岳虹和她談得來。她們從小認識,陸陸續續到了現在。岳虹愛卷著花帕,從書屜里抽出白綠的書。岳虹會去碼頭念詩。青春啊,你是一本太倉促的書。是啊,太倉促了。柳素貞低聲跟著她念。碼頭的水漲上來,落下去。

    今日里,小龍女被尹志平奸污了。尹志平有尹志平的不好,尹志平也有尹志平的好。岳虹呀,柳素貞自顧自地說著,我看不上那個余居易,一個破老師,只會寫一點破詩,又窮得很。

    說著,岳虹正在洗頭。

    岳虹呀,柳素貞斜斜地倚在門框上,最近洗得勤快了點。

    岳虹撩起頭發,你來了?我剛洗完。力士肥皂可還好用?柳素貞滿臉笑著,鬢角在風中舞成了蛇信子。

    到了屋里,挨上了方凳,岳虹剝開素油紙,兩塊脂艷粉潤的馬蹄糕。早知你來,我再買點西頭的棗糕?,F在馬蹄糕模樣小了,棗糕也瘦了,你給我的力士肥皂,倒是貨真價實。

    哎呀,柳素貞笑了。不值幾個錢的東西。錢是賺來的。

    岳虹放下馬蹄糕:賺錢?

    你說說,云官鎮一萬多人,一萬多套衣裳。柳素貞摸著岳虹濕漉漉的頭發,擠了擠,攤著手,你數數幾根?

    店還是開起來了。柳素貞依著自己的輪廓,做了兩身樣衣,藤蔓印花、蕾絲花邊、蝴蝶開袖,在鎮上走了一圈。昨日夢里,碼頭抬來了一箱子,箱子里是花冠敞衣的財神爺。

    一大早,岳虹掃凈了門口,還去燒了水,水燒開了,柳老板又讓她上街買牛皮糖。門前涌著紅臉白面,好生熱鬧。柳老板擺了擺身子,泛起百葉窗般明明暗暗的笑,琳琳瑯瑯過去,門兩側的藍印花布,都細密密地滲著汗。

    熱了幾日,冷了幾日。批發商那里來了人,罵罵咧咧的,卷了胭脂牙白的布匹,放在了車上。柳素貞說,要不要我幫你。那人瞥了她一眼,似乎她是掃把星。

    柳素貞還是從車上抽下了一匹布。白底藍胖子的小叮當。她把小叮當們裁成了衣片子,縫來剪去,鎖邊包縫。一個不留神,針戳破了食指,血涌了出來,她在衣服的胸口按下了兩個指紋,成了一顆紅心。笑著,柳素貞一口咬實了食指,咸得很:俊杰呀,媽媽對不住你。

    云官鎮的月亮有點怪,那分明是俊杰的嘴,整夜整夜地喊媽媽。柳素貞把鎮上的女人排了一遍,能給項自達生孩子的,是有那么兩三個。一個嫁到了外省,一個欠了高利貸,逃了。就剩下小美人尹芙蓉。

    項自達的老爸曾是老美人嫦娥的相好,后來,項自達看上了小美人尹芙蓉。老嫦娥說,項禿頭的兒子,我就是死了你也別想!后來,老嫦娥給尹芙蓉擇了一個矮個男人。出嫁當日,尹芙蓉跪在老嫦娥面前,指著新郎說,你死了,我會讓他放開了哭的。老嫦娥笑了,好丫頭,你也別省著淚。

    上次見尹芙蓉,還是在自家的床上。尹芙蓉攥著那個木樨花枕巾套,六百九十八大洋呢。尹芙蓉把六百九十八大洋緊緊地捂在臉上,項自達任由柳素貞腆著肚子,歪倒在漆光亮的地板上。

    去找尹芙蓉,并不是什么丟臉的事。隸書牌的“泰山石敢當”,就是尹家。尹家不缺女人,缺男人。柳素貞站了那么一會,想著昨日落的雨。她張開嘴,接了幾滴雨,每一滴都有狀元紅的味道。

    還是那個小美人,盈盈笑著,柳姐姐來了?

    栗色的梁、紅木幾、紫帳幔,中間是一個熊貓電視機,神龕里供著一尊觀音菩薩,下方有一個金絲香爐,縷縷地,似乎有煙。尹芙蓉拿茶點去了,天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小美人端來一盤青花碟,碟里穩穩地坐著幾顆纖細的瓜子。柳素貞剝了一顆,垂下手在包里翻著。

    姐姐在找什么呢?

    柳素貞抽出一疊純白的布,仔仔細細的元寶形。一綹一綹地剝開,端端正正的,淡紫色的木樨花枕巾套。

    這枕巾套,是我和自達結婚時買的。六百九十八大洋呢。想想,還是更適合芙蓉妹妹。

    尹芙蓉把碟子里的瓜子一顆一顆地嗑完了。

    好多天后,柳素貞還是恍惚,那天,尹芙蓉有沒有和她說過話。后來,想來想去,尹芙蓉還是跟她說過話的:有本事要我生?看看自己,想你也生不出!

    柳素貞決定去廟里清靜清靜。

    廟里人不多,六指和尚讓她抽簽。

    不成鄰里不成家,

    水泡癡人似落花。

    若問君恩難得力,

    到頭畢竟事如麻。

    是下下簽。柳素貞心里咯噔一聲,但她反而覺得屋子里亮堂起來。來了,到底來了。愛的到來,光的到來。

    柳素貞隨著六指和尚來到菩提樹下,請了三條平安符,六指和尚幫她系在花上。

    柳素貞暗暗看了他的手,果真是六指。如果俊杰是六指,也行。

    這些日子,岳虹覺得柳素貞胖了,有了官相。本科生柳素貞當上了云官鎮的殘聯兼職副主席。

    柳素貞把做事當成了積德。她最牽念的,是兆裕巷里頭的吉祥家。吉祥是個傻子,和他奶奶吉婆一起過,吉婆眉毛都白了,就想給吉祥娶個媳婦。吉婆跪在柳素貞面前,弄得她直流淚。人活著,是各種苦法啊。

    柳素貞真說到了一戶人家,落風村的。女方得過小兒麻痹癥,腿腳不便,嘴巴有點歪。吉婆說無妨,能生就好。

    婚事也是柳主席主持的。柳主席為他們在巷口的小花樓請了頓飯,滿樓的大白兔奶糖味。

    糖吃完了,新郎官不見了。

    天不亮,新郎官吉祥光著身子回來了。

    吉祥啊,昨天新婚夜,你干嗎去了呀?

    吉祥嘿嘿地笑著:新婚夜,能干嗎呀。

    吉祥,你說說,新婚夜能干嗎呀?

    吉祥低下了頭:洞……洞房唄。

    人群一陣哄笑。吉婆抱出一團喜幛,包住了吉祥的身子:也不早說,哪家的姑娘?

    芙蓉。吉祥把頭埋進了懷里。

    吉祥啊,說大聲點。

    我老婆。吉祥的頭埋得更深了。

    柳主席也來了,吉祥啊,你再大聲點。

    吉祥的眼里發出了異樣的光。他抬起頭,望著半青的天,望著望著笑了起來,用手指戳著天上的太陽:我老婆,小美人!

    吉婆把尹芙蓉請了過來。尹芙蓉沒想到吉家門前那么多人。

    靜了。白色的、燦爛的日光,一點一點地升著,一點一點地恨著,一點一點地悲著。幾只鳥翻飛,遠著,近著,有著,無著。

    尹芙蓉突然看見了柳素貞。柳素貞把身邊的吉祥往她那邊推了推,抽出一疊純白的布,仔仔細細的元寶形。柳素貞滿溢著笑,翹起她的小拇指,一綹一綹地剝開,淡紫色的木樨花枕巾套。

    有的人想男人想瘋了,居然搶我的干侄子吉祥。這是了事帕,你們聞聞,是不是有什么狐貍騷?

    尹芙蓉張大了嘴,嘴巴里全是大白兔奶糖的味道。

    龐羽,1993年3月生,2015年畢業于南京大學。曾在《人民文學》等刊發表小說30余萬字。獲得過第四屆“紫金·人民文學之星”短篇小說獎、第六屆紫金山文學獎等獎項。即將出版《一只胳膊的拳擊》(譯林出版社)、《我們馳騁的悲傷》(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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