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馬悅:滌蕩于心間的暖意

馬悅,女,回族,1969年生于同心,從事小學教育近二十年,業余創作并發表作品一百萬多字,出版小說集《迎著陽光上路》,部分作品被轉載。獲《小說選刊》雙年獎、首屆《朔方》文學獎。入選多種年度小說選本,被翻譯成多種文字。魯迅文學院高研班學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寧夏作家協會理事,吳忠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
五年前的那個午后,陽光明艷地灑在辦公桌上,那份光照讓我聞到了油漆香味。我正準備打開郵箱尋找所需稿件,布谷鳥的叫聲響起。我喜歡那種浸潤了田園氣息的叫聲,拿起手機,話筒里傳來一個男中音,他說:“你是馬悅嗎?我是《小說選刊》編輯魯太光,我們打算轉載你的小說《飛翔的鳥》,安排在第九期。請把你的個人簡介發來?!狈畔码娫捨矣悬c緩不過神,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個手機號碼記下來,我想靜一會兒。然后,我走到隔壁馬占祥的辦公室,低聲說道:“《小說選刊》要轉載我的小說,剛剛來電話了?!闭枷楹龅卣玖似饋?,他用詩人的方式握住我的手說:“恭喜你!”晚上,我站在院子里,繁星點點,吹著細微的風,是個適合失眠、流淚的夜晚。夜晚營造的那種涼爽,并沒有讓我激動的心緒平靜下來。
《飛翔的鳥》原發《朔方》,這篇小說是以頭題發表在吳忠市作家作品小輯的,也是我第一次在《朔方》露臉。記得當時吳忠市文聯召開了座談會,邀請來了《朔方》的編輯老師們,針對所發表的作品一一作了點評。之后,讓作者談談個人的創作實踐。我坐在一個角落里,主持會議的白少麟主席見所有作者都發言結束了,我卻沒反應,他點名讓我說幾句。從事教育工作近二十年,在講臺上,面對童稚的眼眸,我自信滿滿,簡單的“a,o,e”和簡單的詞匯,使我養成了一種簡單的說話模式:“同學們,看黑板,這是啥?”得到一個簡單的答案后,我便滿足地點點頭。我總認為簡單很好。上作文課時,我事先跟領導打招呼把學生帶到野外去,讓太陽曬曬,讓野外的風吹吹,爬山,趟淺淺的河水,聽鳥雀的叫聲。我深信孩子們喜歡這樣的作文課,他們猶如有了一雙翅膀,要飛翔,大喊大叫。我很少給學生布置過量的家庭作業,我始終嘗試把童年還給孩子們,把自由快樂留給孩子們。常常在課堂上,我并不按照教案上設定的模式去講,我的講課漫無邊際,學生成績卻名列前茅。我堅決反對那些把作文當范文讓學生背下來的做法。學校也經常安排全校老師聽我的作文課。我覺得一個語文老師,不應該過于單一,知識面廣些更好,這樣在課堂上才能游刃有余。那個時候,我不斷地給自己充電,讀大量的文學作品,再加之自己生長的環境,我的語文課非常生動豐富,孩子們都喜歡聽。那次文聯主席讓我說幾句時,我口訥了,結結巴巴不知從何說起,面對《朔方》編輯老師我是如此緊張,手心冒汗。等說完,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啥。從此,但凡在一些作家面前,我是保持沉默的。
文學與我,起初緣自教學,慢慢就喜歡上了,愛不釋手。在學生上早自習的時候,我看泰戈爾的散文詩,有些地方我反復讀,領悟,會背誦。后來,喜歡讀法國小說、英國小說?!鹅F都孤兒》《三個火槍手》的精彩故事,我在課堂上給孩子們講,他們都被主人公的命運深深吸引。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當老師有兩個假期,沒有多少娛樂愛好,我把自己關在家里讀書。國內的一些知名作家我是特別欣賞的,如遲子建、畢淑敏、蔣韻、蘇童、畢飛宇。莫言的《檀香刑》越讀越有味道。漸漸地,自己便開始學著寫。第一個中篇小說《寒夜》(可惜手稿不知去向),我寫得悲悲切切,為我的盲表姐流淚不止,思念她單瘦的身子背著我在村里轉悠,我從不問她餓不餓、冷不冷、累不累,她就那樣笑容滿面地背著我,她看不見世間任何東西卻從不走錯路。那個時候,我不懂小說是需要技巧的,是技術活,我一味地寫,寫了厚厚的兩教案本。那時,我還不是個老師,我用三哥哥的教案本寫。三哥哥起初是寫詩歌的,他想當個詩人?,F在想想他因為沒有成為詩人,是他不夠堅持,不夠吃苦。和三哥哥相比,我卻沒有他幸運,他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學,我僅僅上了個初中二年級就回家務農,我總覺這一輩子沒有進大學的校門是種遺憾。要想在文學的路上走得穩當些,知識的儲備太重要!那就努力吧,這種努力需要我付出多少?按照母親的吩咐,讓我跟著姐姐和嫂子學做針線活、學一手好茶飯。白天,我便跟著一家人到田里干活,和村子所有人一樣期盼著一年的好收成,期盼每一粒糧食的飽滿,期盼雨水的降臨。我漸漸喜歡干活了,早起,晚歸,聽蛙鳴,聽牲畜的叫聲、雨聲、風聲,還有閃電的光焰,泥土的芳香。一天下來,夜色沉沉。家里人睡了,母親則挑亮燈芯揀發菜,我坐在一旁聽母親講毛野人的故事,老員外的故事,狐貍成精的故事……我的上眼皮都粘到下眼皮了,就是舍不得離開。往往在夢境里我會和那些妖魔鬼怪相遇,要不讓背走了,要不被吃掉了,我的魂跑啊跑,后面的追趕者一刻也不停息……我愛讀神話故事,也可能緣自母親。在我的案頭有《安徒生童話故事》《希臘神話故事》《聊齋》。在月子里,我也不忘讀書,每當讀到感人的情節,卻又哭著讀不下去了。伺候我的老婆婆提醒道,坐月子的女人不能哭鼻子,將來上了歲數眼睛瞎呢??墒?,我還是固執地把那部長篇小說讀完。我讀張承志的《北方的河》《心靈史》《錯開的花》,寧夏的幾位回族作家的作品我也讀。讀完這些作品,我便想到了我的《寒夜》,假如我把手稿留下來,精心地打磨一番,也許會是一篇好小說。
早就聽說寧夏有個省級刊物《朔方》,我是可望而不可及。2000年,同心文學協會成立了,使我們這些散游的作者有了一個組織。那個時候,年輕,屬于血氣方剛,不停地采風,見山就爬,見溝就下,我們把最年輕的身影、最美好的回憶,留給了同心的山山溝溝。2001年《黃河文學》第一次給同心出了小輯。拿到樣刊的我們圍坐一起,心里別提有多美了!從那時起,我們以作家的身份走在同心的街道上,總感覺和別人不一樣。時隔多年,我始終沒有放棄文學。2012年,我的小說第一次出現在《朔方》上。我相信編輯老師也不會想到他們精心修改編輯過的《飛翔的鳥》,會被《小說選刊》轉載。在這里,我要衷心地感謝《朔方》,感謝張學東老師。
《飛翔的鳥》帶來的聲譽,是我沒有想到的,先獲得了《小說選刊》雙年獎,2014年獲首屆《朔方》文學獎。當站在北京現代文學館的領獎臺上,聽到王干老師讀授獎詞時,我的眼淚再也含不住了。此時,在我身后《朔方》的編輯老師們,一定在默默地祝福我吧!我捧過著名評論家雷達遞過來的獎杯,我向他老人家深深地鞠了一躬,向會場深深地鞠了一躬。
后來的每一年,《朔方》都會發表我的作品?;诖?,我也有幸調到吳忠市文聯,擔任編輯工作。
我也在調整著自己的寫作思路。同為回族作家的緣故,在我的作品中能看到其他回族作家作品的印痕,這個是好事,也是個壞事,給讀者的感覺是我在模仿,在復制。
在魯院期間,和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在一起,我們探討、交流,我們一下子走得那么近、跟文學貼得那么緊。每一堂課我都認真地聽,認真地記,課后和京城一些大編輯交流,聽他們選稿的標準,新時代需要什么樣的文學作品。魯院安排的改稿會上,我交的兩篇小說,《中國作家》的編輯老師給予了肯定,當然,談得更多的是稿子的不足。四個月的學習收獲是巨大的,魯院不但開拓了我的眼界,同時也撐大了我的內心。
最初,我對小說的理解是膚淺的,沒有上升到一個真正的藝術高度,底子尤為單薄。聽大咖們的講課,才知道什么是好小說,小說的多元,小說的隱喻,小說的神性等等。像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帕斯捷爾納克的《日瓦格醫生》,??思{的《喧嘩與騷動》,米蘭·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生命之輕》,都是很好的范本。
感恩平凡的日子里有文學相伴。感恩《朔方》給予的關愛,宛如春的氣息暖暖地滌蕩心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