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偵破”漢字奧秘

《正體字回家》 流沙河著 新星出版社

流沙河及其手稿

    2012年11月17日起，素有“文字偵探”之稱的流沙河應某網站之約，談古文字。約好每周一篇專說簡化字之失的 文章在網上發表后，引起激烈爭論。日前，新星出版社將流沙河的這111篇千字文結集出版，使更大范圍內的讀者有機會聆聽老先生剖析簡化字的“無理”與“霸 道”。老先生在《正體字回家》中的一家之言，當時曾令眾多讀者圍繞簡化字的利弊及存廢展開討論。

    《正體字回家》一書 收集了作者對450余個常用簡化字“失據”的解析，從音、形、義諸方面給出理由，妙趣橫生。比如，流沙河認為簡化字“書”從草書借來，正體字“書”從 “聿”（筆的前身），字義為書寫，非英文中的“book”。下面的“曰”其實是“者”之省略，而“者”又是“煮”字的古寫法�！皶�”用“煮”作聲符，可知 古音讀作“著作”的“著”zhù，后轉為今音shū。篆文“書”字的寫法，上部是“聿”字，下部是“者”字�！罢摺钡淖�文有趣，下面一口大鍋盛水，鍋蓋密 閉，蒸汽四溢，濺起水珠。后來“者”字被拿去作了虛詞，之乎者也，才添四點之水變成“煮”字。甲骨文“書”字的寫法，其字從口，表書記之意，就是口授筆 錄。流沙河認為，草書與正體字各走各的路，借草入正，便亂了套�！翱催@書字，古今演變多有意思，簡了豈不可惜�！�

    流 沙河舉正體字“區”為例講解道，這個字要從右邊看進去，像櫥柜里放置多只尺寸規格相同的炊具。盤和盤放一起，碟和碟放一起，大碗和大碗放一起，小碗和小碗 放一起，各有各的位置，不能混放，于是就有了分區的意思。按照《說文解字》，區字從，讀若方。所謂讀若即“視之為”�？梢砸曋疄榉阶�，其字義為方格空間， 其字音與方同。從之字有匡、匣、匱等，都是方形容器。方格空間中放三只相同的碗，三表示多，口是碗口�！皡^”簡化成“區”，不講道理。流沙河強調，“”是 “毋”字的古寫，警示人“這里來不得”。他還幽默地形容：“逆時針轉90°即成兇字，險哉！”

    在《正體字回家》一書中，流沙河還列舉了簡掉聲符失讀音的“趙、鄧、莊、壇、個”等字，簡殘聲符讀音難的“窮、獨、聰、當”等字，以及簡錯聲符音讀訛的“價、瓊、壩”等字，再次支撐起他呼喚正體字回歸的論調。

    流沙河認為，簡化字是拼音化過程中的過渡產物，拼音化進程終止了，簡化字自然應該被廢除，回歸中華傳統文化的正體字�！懊恳粋�正體字都有理由證明自己為何存在，而每一個簡化字都無法證明自己存在的理由�！崩舷壬鷵�理力爭。

    流 沙河介紹，1956年國家推出簡化字以前各種報章雜志以及學生教科書中使用的文字都是正體字，當然也包括政府文件中使用的文字。1956年出于形勢之需， 國務院通過了《關于公布漢字簡化方案的決議》，正體字中的一部分被簡化了，而這部分簡化字相對應的叫繁體字，即簡化字的原型�！罢�體字是一個早就存在的概 念，繁體字則不然�！崩舷壬�又解釋說，漢字在發展過程中，存在很多種寫法，其中一種是被官方和教科書接受和認可的寫法，即正體字，其余的寫法則被稱為異體 字。

    以記者名字為例，流沙河分析說，“劉”的正體字是“劉”，正體字中左部是聲符，告訴你這個字讀“liú”，右部 是一把刀，表義，有英文中“kill”的意思，左右合在一起既能讀出發音，又能清楚其字義。而簡化字“劉”左邊是“文化”的“文”，右邊保留一把刀，意思 就不清楚了�！氨颉弊肿怨乓延�，沒有被簡化，左部“林”表音，是聲符，右部“彡”表義，具有修飾、美化的意思。老先生補充說，“所有正體字都能講出道理， 現在我們所用的漢字中大部分是像‘彬’一樣的正體字。原本我寫這一系列小文時所起的題目叫‘簡化字不講理’，后來改為現在的‘正體字回家’，84歲高齡的 我是想建議那一小部分沒有存在根據的簡化字退出，還原漢字的風采�！�

    早在70年前，抗日戰爭末期，正讀初中一期的流 沙河坐在泥地茅蓋的教室里，成都來的國文老師劉蘭坡先生手持一炷香快步走進來登上講臺去，鞠一躬后輕聲說：“我是燃香而來，望諸君努力�！敝链�，流沙河開 始研習清代王筠著的《字學蒙求》，并聽說有一部大書《說文解字》。這一聽，竟覺得有趣�！霸瓉頋h字就像一臺機器，能拆解成零件二三。零件組裝搭配各異，造 出許多不相同的漢字�！睆哪菚r起，流沙河就對古文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1957年以后，流沙河得以有機會開始研習甲 骨文、金文以及《說文解字》，在當時僅是自娛。退休后，他徹底進入偵破漢字奧秘的狀態，數十年樂在其中，并投身于“薪盡火傳”之事。長期與流沙河有接觸的 新星出版社編輯高曉巖說：“先生對漢字的解釋有自己獨特的地方，他的生活經驗——對大自然和社會的觀察，成為解析的證據，這也是他的著作趣味橫生、引人入 勝的原因�！�

    作為新星出版社老愚工作室的出版人，高曉巖先后策劃出版了流沙河最重要的著作，包括詩論《流沙河詩 話》、隨筆《畫火御寒》和書話《晚窗偷得讀書燈》等�！袄舷壬�晚年說文解字三部曲《解字一百》（原名《文字偵探》）、《白魚解字》（手稿本）和《正體字回 家》（手稿本）最受歡迎，也確實激發起讀者探究中華文化的興趣�！�

    高曉巖介紹，《文字偵探》是流沙河為大眾所寫的識 字讀本，書中對100個常用漢字進行釋讀，令人豁然開朗�！栋佐~解字》則是系統解釋漢字造字的奧秘，旁征博引，涉筆成趣，贏得了廣泛好評，也讓許多人由此 熱愛上了中華文化�！墩�體字回家》是一本專門剖析簡化字弊端的著作，從音、形、義諸方面論述簡化字的本質，發人深思�！俺霭婧箅S即引起激烈爭論，簡化字的 存廢再度成為一個問題被提出來�！彼�補充說。

    少時受古文字學啟蒙進而對簡化字看不慣的流沙河，始終認為簡化字不講 理。在他看來，漢字不僅僅是表達思想的工具，它還能把祖先的文化遺留下來�！懊恳粋�漢字都包含著祖先的智慧，研究漢字能夠看出他們的思維模式、想象力，以 及對世界的感受�！绷魃澈邮冀K認為每一個漢字都是活生生的化石，其本身就是一種文化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