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雙盛里的清初遺風

天津博物館金陵畫派、新安畫派作品展

掛壁飛泉圖軸（國畫） 龔賢 天津博物館藏

青山卜居圖軸（國畫） 查士標 天津博物館藏

　　天津博物館的書畫藏品在全國博物館中有較高的知名度，尤其是明清與近現代的書畫文物藏品數量較多，品相較精。自2012年天津博物館新館建成，首先推出“寄情畫境——館藏明清繪畫陳列”與“線走風姿——館藏明清書法陳列”兩大展覽。2014年以活躍于清晚期的“海上畫派”與清中期的“揚州畫派”兩個繪畫流派作為主題，先后策劃“海上風華——館藏‘海派’繪畫作品展”“見‘怪’非怪——館藏揚州畫派繪畫作品展”。2015年，天博計劃將清初活躍在南京地區的“金陵畫派”和安徽皖南地區的“新安畫派”集中做一展示，遂有了在羊年春節前夕推出的這次“江南雙盛——金陵畫派、新安畫派繪畫作品展”。

　　清初畫壇，各繪畫流派風格林立、百花齊放，在中國繪畫史上寫上了濃重的一筆。在明亡清興的特殊時代背景下，畫家們可簡單地歸納為“出世”與“入世”兩類。以“四王”為代表的“婁東畫派”與“虞山畫派”講求筆墨，氣格優雅，完全符合清王朝所倡導的“復古”之風，被尊為“正統派”，也被列為“入世”一族。而與之相對的是以“四僧”“金陵畫派”“新安畫派”等為代表的遺民畫家與職業畫家群體。其中很多畫家都具有遺民情結，對清王朝的統治心懷憤懣，從而選擇隱遁山林，終身不仕，依靠繪畫來表達情緒與心聲。相對于沿襲傳統、氣格優雅的“四王”而言，張揚內心情緒的“在野派”畫家的作品更加真實且具有個性，從而推動了清初畫壇的繁榮。

　　天津博物館收藏“金陵畫派”與“新安畫派”畫家作品共計80余件(套)，本次展覽挑選其中精品56件(套)展出，能夠代表兩個畫派的基本風格和所要呈現的藝術審美取向。展品大部分是首次展出，對這兩個畫派的學術研究具有重要價值。

　　金陵是古都南京的別稱，明代長期作為留都，清初留都的地位雖不復存在，但因地處當時經濟最為發達的江蘇地區，人文薈萃，仍是一個文化中心。明末清初之際，許多畫家聚集于此，史稱“金陵八家”或“金陵畫派”�！敖鹆臧思摇钡娜藛T構成一直是學術界爭論的話題，但目前較多學者更加傾向于張庚《國朝畫征錄》中的分類，有龔賢、樊圻、高岑、鄒喆、吳宏、葉欣、胡慥、謝蓀八家。除了居于首位的“畫士”龔賢之外，其他七家皆具有職業畫家特性，其作品多描繪南京一帶的自然風光，普遍重視對物象的刻畫與再現。他們常采用質實的筆觸，作整飭的線條，畫面構圖講求空間結構。天博的收藏中缺少鄒喆和胡慥兩家的作品，所以本展展出的這類畫家有如吳宏、高岑、樊圻、葉欣、謝蓀，以及在周亮工《上元縣志》所列出的“八家”中的陳卓、武丹、蔡澤等人。

　　其中值得關注的重點展品有：吳宏《負郭村居圖》軸、高岑《天印樵歌圖》軸、樊圻《歲寒三友圖》軸、葉欣《山水圖》冊、陳卓《天官賜福圖》軸、武丹《天際歸帆圖》軸、蔡澤《江村送友圖》軸等。由12位金陵畫家為“惕翁”所繪的山水圖冊也在此次展覽中，其中包含的畫家除了已經展出的吳宏、樊圻、高岑、陳卓之外，還有“金陵八家”之一的謝蓀、高岑的侄子高遇、擅長寫意花鳥的陳舒、胡氏一門的胡士昆、《芥子園畫譜》的作者王概、“金陵畫派”的先驅畫家張修、謝成、夏森、何延年等12人。另外，天博藏有一幅胡慥之子胡濂的《雨花閑眺圖》，此次也是首次展出。

　　金陵畫派中居于首位的龔賢，是具有遺民思想的文人畫家，與金陵畫派中其他職業畫家風格不同，其作品多采用反復皴擦的“積墨法”，畫風沉郁蒼渾，意境空寂深邃。本展覽共展出龔賢作品4件，分別為《掛壁飛泉圖》軸、《高岡茅屋圖》軸、《空樓夕陽圖》軸和《山水圖》頁。最難得的是，展覽還展出了由龔賢之子龔柱以及龔賢弟子官銓、宗言、巨來、曹溪、劉琳等畫家合繪的冊頁。龔賢在冊頁首開題“出藍競爽”四字，此冊頁是研究龔賢繪畫及其傳派的寶貴資料。另外，早年曾受龔賢影響的《芥子園畫譜》的作者王概、王蓍兩兄弟的《山水圖》冊、《松露清云圖》軸、《夏日山居圖》軸，以及龔賢弟子柳堉的《山水圖》冊都在本展之中。

　　金陵畫家一直熱衷描繪金陵勝景。鄒典、高岑等畫家都曾繪有《金陵十八景》、《金陵四十景》等。胡玉昆是金陵畫家中藝術風格比較獨特的一位，他突破了“文派”的傳統，創作實驗山水畫風。他擅作虛無縹緲的“空境”，筆下景物常呈朦朧之態。龔賢認為其山水畫擺脫了結滯，達到真正的渾淪之境。胡玉昆分別于1660年和1686年創作兩套《金陵勝景圖》，天博收藏后者，并在本展展出，分別畫靈谷、燕磯、攝山、杏村、鳳臺、莫愁、牛首、祖堂、憑虛、秦淮、石城。此冊與1660年《金陵勝景圖》相比，少了鐘山和天印山，更換為燕子磯。對開有遺民王楫以楷書介紹該景點的圖集(基本脫胎于朱之蕃《金陵圖詠》)，并有柳堉書寫的相關詩詞，詩畫相和。

　　同期，在距離南京300多公里的安徽，自古以來人文積淀深厚，皖南地區經濟尤為發達，文化氛圍更為濃厚。明清鼎革之變，給生活在此的一批文人的心靈帶來巨大的沖擊。他們大都不愿與清朝統治者合作，作為遺民隱居不仕，投身繪畫，將筆墨形式與情感的表達相互融合。因新安江流經皖南，清初安徽的這一畫家群體，史稱“新安畫派”。

　　新安畫派中最具代表性的畫家當屬“海陽四家”弘仁、查士標、孫逸、汪之瑞(也稱“新安四家”)。其中，孫逸和汪之瑞存世作品甚少，故天博沒有其作品收藏。而弘仁與查士標的作品則較為多見，此次展出弘仁作品5件，分別為《松溪石壁圖》軸、《疏林亭子圖》軸、《竹石風泉圖》軸、《山水圖》冊及《山水圖》頁。其中《松溪石壁圖》筆墨蒼勁簡潔，多干筆焦墨，營造出靜寂冷逸的山川畫面，寓偉峻沉重于清淡簡遠之中，意趣高潔，是其代表風格。與弘仁的“清、冷”相比，查士標的畫風更具“荒、逸”之感。天博藏査士標的作品也較為豐富，此展挑選出其《深山樵徑圖》軸、《仿倪山水圖》軸、《青山卜居圖》軸、《云容水影圖》軸、《溪亭獨眺圖》軸和《山水圖》冊6件，各具特色。

　　程邃與戴本孝在新安畫家中也具有重要地位。程邃好用渴筆，筆墨多蒼厚古樸的金石氣，凝練蒼茫，追求“平淡天真”的境界。戴本孝則完全以干渴的筆墨，反復勾皴，達到“最分明處最模糊”的視覺審美情趣。除了程邃《水邨山閣圖》卷和戴本孝《山川磅礴圖》軸、《古木空齋圖》軸，鄭旼、姚宋、祝昌等弘仁弟子的作品也在本展中展出。作為新安畫派的第二代畫家，其作品在繼承弘仁畫風的同時也能別出新意。

　　本展的另一特色就是在展出新安畫派繪畫作品同時，也展出了以蕭云從為代表的“姑熟派”、以梅清為代表的“宣城派”等皖南地區繪畫流派的諸多繪畫作品，共同呈現清初安徽地區繪畫流派的風格。

　　從國內博物館歷年舉辦的書畫類展覽來看，將“金陵畫派”或“新安畫派”單獨以展覽形式呈現者不在少數，但將兩個繪畫流派并列聯合展出，讓觀者感受其中的“和而不同”，還是首次嘗試。期待可以通過此展覽使觀者對這兩個繪畫流派的藝術面貌與成就有所了解。

　　(作者為天津博物館書畫研究部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