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亦看門道——第十二屆全國美展油畫作品展側記

元音（油畫） 趙竹

橋上的風景(油畫) 何紅舟

　　金秋時節的杭城，丹桂飄香，久雨初霽的天氣又平添一分舒爽。9月20日至10月12日，由文化部、中國文聯、中國美協主辦，中共浙江省委宣傳部、浙江省文化廳、浙江省文聯承辦，浙江省美協、浙江美術館協辦的第十二屆全國美展油畫作品展亮相西子湖畔的浙江美術館。油畫展區歷來是全國美展的重頭戲，此番更有近600幅作品展出，外行看熱鬧，滿滿當當的三層展廳，足夠美術愛好者粗看或細賞，而眾多業界人士亦不難從中一窺當今繪畫的創作流變。

　　鐫刻美術人成長的尺度

　　“全國美展是中國一個非常獨特的文化現象，既特別、又相當重要，因為它是我們國家文化藝術的尺度。從國家的角度來說，美術界通過五年一次的醞釀、組織、展出、推廣，形成了社會文化發展的時代脈搏，可謂當代藝術史的重要見證，這在全世界都是少有的。而對畫家個人而言，我們的成長可以用這把尺度五年一次地丈量過來，它鐫刻著一代又一代美術人的成長，讓人倍感親切。因此，當五年一屆的全國美展來臨的時候，美術界集體動員、全力投入來參加這次時代的檢閱、生命的檢閱。 ”中國美協副主席、中國美術學院院長許江告訴記者，第十二屆全國美展油畫展共征集參評作品1200余件； 8月中旬， 29位評委匯集杭州，評判創作思想的內涵、辨別藝術水平的良莠并剖析風格演進的潮流，最終以嚴謹、公正的態度評選出入選作品578件，其中進京作品90件，包括金獎提名作品1件、銀獎提名作品8件、銅獎提名作品6件和優秀獎提名作品6件。在此次展覽中，諸多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獲得了評委的肯定；一批在油畫的技法拓展、形式語言上都有所創新的青年畫家脫穎而出。

　　作為評委，中國美協分黨組副書記、秘書長徐里認為，此次入選的作品從內容到形式都很豐富，并且呈現出了不同的地域、民族色彩�！暗谑�二屆全國美展提出的主題——熔鑄中國氣派、塑造國家形象，這不是一句空談的口號，新的時期中國油畫應該有什么新的方向、新的形象，是每一個油畫家必須思考的問題。改革開放30多年來，國家在不斷進步、發展，如何借助油畫這一形式，把如今更加自信、自省的中國人的精神境界、氣派表達出來，正是藝術家努力的方向。例如藝術家張敏杰的《公元1949》 ，描繪的是新中國成立時的天安門廣場，這個題材很常見，但作品并沒有具體地畫出人們的形象、面部表情，而是用抽象、意象的方式，讓觀眾更加強烈地感受到舉國歡慶的氣氛與人們激昂的精神狀態，在表現形式上有很大突破；侯震的作品《城市的補色》 ，通過對在高空擦玻璃工人的描摹，表達自己關于環境保護、農民工進城等問題的思考，傳遞出濃濃的正能量；貴州畫家趙竹，則把自己對于苗族文化的熱愛與多年的細致觀察融進創作，他的入選作品《元音》生動地表現了少數民族百姓幸福、歡悅的生活場面。 ”

　　圖像化時代，繪畫的憂思

　　“油畫作為外來的品種，在百余年漫長衍殖的歷史過程中，數位藝術先行者借油畫鼓掣時流，帶動了古老中國繪畫系統的整體嬗變。中國文化也以巨大的開放性與包容性將其納之于所屬的文化藝術群落，經歷不斷的變革與洗禮，融合以東方民族獨特的視覺審美傳統和文化生活展示方式。 ”在許江看來，如今油畫不僅自身不斷發展壯大，提升東方性創造轉化的質量，同時還為整個視覺文化的變革、出新提供了資源性的力量。但是面對大數據、全網絡的圖像化時代，西方的繪畫在式微，中國的繪畫也面臨著根據照片進行創作等問題�！敖�尚誼先生曾經說過，照片的造型不是繪畫的造型。因為照片不會有錯，它清晰而精準，而繪畫則是一個不斷犯錯、糾正、尋找真理的過程，這其中承載著作者的深思，凝聚著作者的深情。圖像的泛濫，讓我們憂心忡忡，每個人都在忙著看手機、拍照、分享，滿足于淺表的享樂。但對于一幅作品真正的閱讀，不是草草瀏覽，而是凝視；是作者與觀者超越畫面的溝通，那種力透紙背的震撼，令人心醉的質感，都是繪畫特有的。 ”

　　諸多高科技的手段，讓繪畫的過程更便捷，也讓創作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制作，這樣的作品精美，卻不能打動人。中國美協分黨組書記、駐會副主席吳長江直言：“油畫發展的整體水平在不斷提高，但非常抓人、突出的作品還是少數。藝術發展有自己的規律，老一輩藝術家走出自己熟悉的環境，深入農村、工廠去勞動、去寫生，細微地體察生活中的點滴，他們的刻畫就特別夠勁兒。但如果只是窩在家里，單憑照片來畫，取材的只會是間接感受，題材的重復也就不可避免。好的繪畫應該是能夠讓觀眾感同身受的，誰也不愛看不痛不癢的作品。油畫家應該用油畫的語言來表現社會的變化，塑造更多普通勞動者的形象，因為畫畫的人本身也是勞動者，不過是用繪畫的方式勞動，表達自己的情感而已。 ”

　　歷史的風景

　　題材的重復，源自對于生活的觀察不夠，囿于自我的表達或是僅僅關注獎項�！拔易屑殧盗艘幌�，光是‘躺在沙發上的女孩兒’就得有十幾幅，沙發廠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會很高興；畫吃早餐的也有不少，都是因為第十屆全國美展的時候，忻東旺的《早點》獲得了金獎。 ”許江的話聽來似是玩笑，卻引人深思，“我們希望在作品中發現更多的人文關注點，對前輩的追懷與對歷史的追問。 ”

　　同樣的希冀，也來自曾創作過《紅燭頌》 《雪色山巖》等眾多歷史題材作品的中央美術學院教授聞立鵬。展覽現場，他不顧年事已高，仔細看過一幅幅作品，之后告訴記者：“從技巧來看，這些作品體現出多年來油畫學界在藝術本體問題上的探索，藝術家在創作過程中特別注意發揮自己在造型表現、語言、技法上的優長，努力使作品呈現出自己的個性面貌。但油畫更有責任承載社會文化的發展，在感受現實生活的基礎上更注重提煉畫面主題的深刻性。年輕的藝術家別停留在抒發自己的小情感上，要想得更大一些，關心國家的命運、世界的命運，提高技術與藝術的水準，也提高境界，只有這樣的作品，對于觀眾來說才能有更大的震撼。 ”

　　此次油畫展的金獎提名作品《橋上的風景》 ，描繪的是20世紀初，風華正茂的林風眠、林文錚與吳大羽三人站在巴黎著名的亞歷山大三世橋上，背景則是埃菲爾鐵塔。在評委們看來，這幅作品正具有一種歷史性的人文情懷。它的作者何紅舟在中國美術學院油畫系任教多年，談及創作初衷，他說：“之前因為創作《啟航——中共一大會議》 ，我查閱了很多歷史資料，對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出現的人物都很感興趣。 《橋上的風景》中的‘橋’ ，代表著一種溝通，三位畫壇前輩用自己的努力，將東西方文化相交融，用西方的藝術形式傳遞出了東方的神韻與精神；對于藝術家來說，橋是一種心靈的外化，也是內心與現實的關聯。至于‘風景’ ，則是因為他們的命運都很坎坷，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難以忍受的痛苦，說明人生的風景未必都是優美的，但三位又都很堅強，他們把絢爛的藝術風景留給了我們。彼時他們站在橋上看這個世界，而如今的我們，則在創作中回望、追懷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