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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話劇團《最后晚餐》為愛丁堡前沿劇展預熱——
老火煲湯,回味才夠
兩個小時里,《最后晚餐》不疾不徐地講了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香港故事,卻激起了在座北京觀眾心底的共鳴。
話劇《最后晚餐》劇照 今年9月,兩年一度的愛丁堡前沿劇展即將在北京、南京、杭州、上海等地再度展開。近日,香港話劇團的《最后晚餐》作為暖場劇目先期登臺北京東宮影劇院。曾榮獲香港戲劇界7項大獎的這出“小戲” ,不打明星牌、不玩兒概念,也沒有華麗炫目的舞臺,憑的只是扎實過硬的劇本和禁得住一再細品的表演。兩個小時里,它不疾不徐地講了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香港故事,卻激起了在座北京觀眾心底的共鳴。
全劇以一通電話開了場,母親讓兒子回家吃飯,兒子不情愿但最終應允;椟S燈光漸起,破舊不堪的藍白格子地磚,柜子里擠滿了瓶瓶罐罐,電視機和電腦都是早該進廢品站的老舊款式,隨時有罷工的可能,頭頂的吊扇也搖搖欲墜。在這樣的一個“家”中,兩位主角登場:一身半長連衣裙加七分褲襪打扮的母親,忙活著把廚房里的菜端上桌,再一一調整菜擺放的位置;剛剛進門的兒子不停踱步,仿佛已經隨時準備“撤退” 。母親招呼兒子坐下,兩人邊吃邊東一句西一句地說了起來。紅白蘿卜排骨湯要怎么煲,有沒有放蜜棗、有沒有放陳皮,拉拉雜雜的粵語對白,那份市井的細碎,讓人不禁有“誤入”港劇之感。
不過,隨著母與子一個幾近討好又不得要領、一個用力推諉又有些不舍的你來我往,故事宛如剝洋蔥一般,剔掉層層偽裝,露出凌厲的真相。多年來無法與父親和解的兒子,哪怕是過年都沒有和父母吃過一餐團圓飯,大年三十只能一個人去吃小火鍋,如今他失業又失戀;母親因為丈夫的賭債,要靠在按摩店給人捏腳賺錢,丈夫更是已經離家多日、不知去向。走投無路的二人,都動了燒炭自殺的念頭,這一頓看上去尋常無比的飯,其實是他們的“最后晚餐” 。
灰冷、甚至有些荒誕的主題,直指香港底層百姓的現實之痛。有關他們的生活,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許鞍華導演的“天水圍系列” ,不過與電影苦情到控訴的基調不同, 《最后晚餐》中那些針腳綿密的臺詞,更編織出了寓言的味道!坝幸惶煳宜恢,起身看著窗外,發現對面的大樓很多燈都亮著,好漂亮。我突然想,如果我把床頭這盞燈關掉,其實什么都不會改變。少了我這盞燈,香港還是這么漂亮,還是東方之珠。 ”“你看過《飛屋環游記》嗎?當所有的氣球把屋子吊起來的那一刻,有兩個氣球飄走了,但是不會有人留意到它們。 ”對于選擇自殺的人,我們也許很難理解他們的決定,也不曾經歷劇中人所遭受的苦難,但這些話在兩位演員極平實的演繹之下,卻句句擊中觀者內心深處的痛點,讓人對他們的絕望感同身受。
生與死,看似是最具戲劇張力的命題,對于創作者而言卻也是最難拿捏分寸、把握火候的一道難題。 《最后晚餐》的編劇鄭國偉曾談到:“我最想寫的,就是寫實的作品。要讓觀眾被這個故事打動,首先要讓他相信。怎么才能相信?那一定是來自生活里的東西。 ”飾演母親一角的雷思蘭則說:“這部戲最出彩的部分,并不在于兩個人怎么死,而是死之前這兩個活生生的人,他們的對話代表了時下很多父母與孩子的溝通方式。舞臺上正在演的故事,就像是觀眾從自家窗口望出去,對面樓上客廳里正在吃飯的那對母子一樣。 ”
好戲是打磨出來的,香港資深戲劇人馮蔚衡作為這部作品的戲劇指導,回憶起劇本最初從香港話劇團為培養年輕戲劇人開展的“黑盒計劃”中挑選出來時,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它會有如今在舞臺上的呈現!耙话愕男鲎髌,排練時間在三四周左右,但是這部劇用了6周的時間。導演帶領演員,用很多即興表演的方式找準角色的感覺,一點點捋順人物的心理。我會在這個過程中給他們意見,從細微的地方再去打磨,哪怕是一個喝湯的動作,都要符合人物的狀態,不能漏掉分毫,也不能過火。 ”對于用粵語進行演出,是否擔心會影響內地觀眾接受的問題,普通話字正腔圓的雷思蘭笑說:“這個問題我們事先也想過,但這個故事太‘香港’了,如果換成普通話,就好像是紅白蘿卜排骨湯沒有加蜜棗一樣,湯還是那個湯,味道卻全變了。所以,最終還是決定保持它的原汁原味。 ”
美國劇作家唐納德·柯培恩的經典之作《洋麻將》 ,用14把撲克把兩位老人的偏執與憂傷道盡,而在這頓“最后晚餐”中,從波瀾不驚到愈演愈烈,也將這對母子的絕望展露無遺。當種種苦難的矛頭都指向父親,兩人摩拳擦掌,誓要殺掉他,沖出一條活路。但是當結尾父親突然歸來,全劇卻在兒子拿起陶瓷水果刀反復擺弄時戛然而止。真實的生活恐怕遠沒有那么多柳暗花明,死或不死之于這對毫無出路的母子而言,只怕也如劇中臺詞感喟的那般——有分別嗎? !
幕落,舞臺上的三位演員沉穩而莊重地深深鞠躬,臺下沒有尖叫,也不見頻頻亮起的閃光燈,不過在座觀眾為這出用心又不失堅持的《最后晚餐》送上的陣陣掌聲,卻真誠無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