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二尤》荀韻傳

　　王岳凌 　　飾演的尤三姐

　　北京京劇院第三屆“魅力春天”青年演員擂臺賽，日前在長安大戲院拉開帷幕，新荷露角，菊苑斗艷。荀(慧生)派傳人王岳凌以一出《紅樓二尤》，率先登場，并以一劇之中飾演尤三姐和尤二姐兩個性格迥異人物的精湛表演，將幽婉空靈的荀派風韻妙然傳出。

　　荀派悲劇代表作《紅樓二尤》，首演于1932年3月11日的北京哈爾飛劇院，距今已逾82年了。在京劇演出史上，從《紅樓夢》中擷取題材的劇目，不下四五十出之多，而當今惟有荀派《紅樓二尤》一劇，猶演出于舞臺之上，可見其藝術積淀之豐厚和悲劇鋒芒之深入人心。

　　在這出戲中，荀先生匠心獨運地以花旦前半場飾尤三姐，以閨門旦后半場飾尤二姐；用前面花旦之春云爛漫映襯著后面閨門旦之秋水激瀾，構思既巧，寓意亦深。表演上，利用人物性格的強烈反差，唱做歌舞的路轉峰回，特別是程式化與生活化縱橫交織的技藝特色，不僅為演員提供了舞臺表演的空間張力，同時也考驗著演員塑造舞臺人物的修養、功力和火候。

　　正值窈窕妙齡的王岳凌，師承荀派名家孫毓敏、岳慧玲和宋長榮。她遵循荀先生“以劇情與劇中人物身份為表演之標準”的藝術思想，根據自身的扮相和嗓音條件，在不失“荀派范兒”的前提下，傾情演繹，在觀眾面前呈現了別樣荀香的“青春范兒”，博得掌聲。她演的尤三姐，嬌憨癡情而疾惡如仇，運用荀派花旦俏媚逗率的身段表情，著意于神態的描摹和語氣的表達；而她演的尤二姐，依托閨門旦而大膽向青衣行當靠攏，在唱功中突出荀派力度適中的吐字、蘊藉的行腔和似收未收之間的尾音處理方法，烘托出人物逆來順受和苦命掙扎的悲劇性格。

　　戲一展開，尤三姐賴府觀戲歸來，思慕串戲之人柳湘蓮，她飾演的尤三姐口中銜帕神情慵懶側身款步上場。一段﹝四平調﹞“替人家守門戶百無聊賴……”王岳凌唱得抑揚頓挫、纏綿婉轉，抒發了人物抱怨所處環境和對意中人思憶向往的小女兒情懷。這段唱雖然只有八句，卻用唱中夾白的方法，分成四個段落來處理。王岳凌隨著伴奏的行弦，以犀利而甜潤的白口款款道來，再配以脆俏的身段，水流花放般地將荀派“一式一招蝶亮相，一聲一韻蕊留香”的特征展現在觀眾面前。尤其是唱到第四句“你看他雄赳赳一表人才”時，先用手一指，唱出“你”字，接著“看他”用垛字唱出，再拉長“雄”字，輕輕一頓，然后悠揚的唱出“赳赳”二字；赳字歸“歐”韻，音樂形象活潑跳躍。末尾唱到“一表人才”時，以右手指臉，凝目挺胸端肩，摹擬柳湘蓮臺上的將士英姿……

　　荀派花旦的表演特點之一，就是不僅唱念做打面面俱到，而且幾乎能橫跨整個旦行領域，舉凡青衣、武旦、刀馬旦等無不擅長；這在王岳凌后半場塑造的尤二姐的表演中，尤能一見風采。她以幾乎功夫不讓青衣、花衫演員的大段唱功，凸顯了尤二姐委曲求全的強顏歡笑，眼噙淚水往肚里咽，近乎失去做人尊嚴卻又掙扎著要活下去的底層婦女的命運遭際。

　　《賺府》一折，一段﹝二黃慢板﹞“鴛鴦劍斷送了手足性命……”王岳凌唱得一波三折，蕩氣回腸；歌喉與鼓板交匯，有如“梧桐更兼細雨”，聲聲葉葉，籠罩著絲絲的哀怨凄涼。其中，第一句中“手足性命”四字，用細微含顫的音調，突出悲痛的情懷；尾音用“閃板”、“舔板”，空板拉長，若斷若續，如訴如泣。接下來，隨著行弦，袖拭淚，輕移步，唱出“思想起不由人撩亂芳心”�！胺夹摹钡摹靶摹弊�，頓挫拉長，層層推進，形容人物紊亂的心緒。最后一句煞尾處的“早降麒麟”四字，為突出人物的期盼心情，吸取了老旦的唱腔，把“麒麟”兩字切開，別致動人。

　　無須諱言，王岳凌在整出戲的節奏上，也存在著氣韻不夠連貫和人物情感傳達不夠細膩的稚嫩處。比如，尤三姐喝酒戲耍賈珍和賈璉，在人物由憤轉恨、隨恨生悲的描摹刻畫上，略顯蒼白，缺乏力度和質感。要知道，荀先生之所以能以花旦而躋身“四大名旦”之列，且在1930年代以后便形成“十旦九荀”的局面，就在于其能用文武不擋、雅俗兼容的藝術手段，將“小家碧玉”在紅氍毹上揮灑出“大家風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