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永剛：好書不會隨時間消逝

　　曼德拉去世 怎成出版盛宴

　　曼德拉去世后，國內書市依照慣例掀起“曼德拉熱”。數本舊版的曼德拉書籍宣布加印，如《漫漫自由路：曼德拉自傳》等，此外，不少以曼德拉為題材的新書也已經面世，搶占市場。

　　吃名人飯，或者說，吃名人死亡的飯，近年來似乎已經成為出版業中的一種常態。市場時代，迎合熱點、抓住讀者的目光本無可厚非，但是許許多多類似的出版物中，不少粗制濫造、臨時拼湊、內容失實，甚至互相抄襲引起了許多讀者的注意和反感。

　　對于名人傳記，特別是去世后的名人傳記，出版業內和讀者的批評早已有之，然而，快速出版的風潮卻難以消退。

　　對此，著名作家、出版人師永剛說：“出版業的快餐化，為了搶時間而拼湊、抄襲的現象已經很久，這種經不起考證和沉淀的書籍，是一種不嚴肅的出版，對于讀者來說，可能會產生誤導，提供不實的知識。對于傳記的對象來說，是一種不尊重，而對于出版本身來說，短期的行為必定沒有長久的生命力。幾個月后、幾年以后，有多少書籍能留下來？”

　　快速化伴隨的是快餐化

　　新聞和出版是不同的，出版的快速化往往伴隨的是快餐化，導致拼湊、不經考證、抄襲等現象的出現，許多跟風出版的書籍，沒有經過深入的研究、考證，甚至就是網上的資料、新聞報道拼湊起來的。

　　北京晨報：名人死亡所引發的出版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和批評，在您看來，這種現象是否正常？

　　師永剛：出版界這些年來有一種風潮，可以叫做新聞式出版風潮。比如說曼德拉去世，作為一個在世界歷史中非常重要的偉大人物，自然是一個熱點的新聞事件，各媒體大篇幅的報道，本來也是正常的事情。不正常的在于，出版業也視為良機、跟風出版，就我所知，已經有十幾本關于曼德拉的書出版。這樣的現象并非今天才有，過去的張國榮、戴安娜王妃、喬布斯等，他們去世時都曾有過出版的風潮。而且，新聞式的出版并非僅限于名人去世的領域，其他的領域亦如是，熱門的電影、電視乃至社會新聞都會成為出版風向標。

　　北京晨報：這樣的出版為什么說不正常？

　　師永剛：新聞和出版是不同的，出版的快速化往往伴隨的是快餐化，導致拼湊、不經考證、抄襲等現象的出現，許多跟風出版的書籍，沒有經過深入的研究、考證，甚至就是網上的資料、新聞報道拼湊起來的。這樣的出版是不嚴肅的，不僅沒有圖書應有的深度和廣度，甚至還有許多不準確的東西在里面，可能會給讀者造成誤導。對于出版業本身來說，這樣的書籍最多流行幾個月，等熱點過去，又有多少書可以留下來呢？

　　師永剛：好書不會隨時間消逝

　　曼德拉去世，立刻成為出版的焦點和熱點，然而，這樣的熱潮是否真的能夠將一個完整的曼德拉呈獻給讀者？名人傳記、名人題材的出版，究竟應該是怎樣的？

　　師永剛說：“出版業的急功近利固然有其原因，但所有的原因，都不應該成為出版快餐化的借口。一部書，比的是時間的長度，比的是價值的恒久，十年二十年以后，兩代三代人以后，依舊是一本好書，依舊符合基本的常識和價值。為了迎合市場而粗制濫造，能有多少生命力呢？”

　　出版物比不上報刊

　　類似的傳記也好，其他書籍也好，應該有一種嚴肅的方式和態度，有深入的研究、考證，尊重事實，也尊重傳記對象本人，最終給讀者的是一本值得閱讀，經得起考究，不會隨時間而消逝的書。

　　北京晨報：在您看來，合適的態度應該是怎么樣的？

　　師永剛：類似的傳記也好，其他書籍也好，應該有一種嚴肅的方式和態度，有深入的研究、考證，尊重事實，也尊重傳記對象本人，最終給讀者的是一本值得閱讀，經得起考究，不會隨時間而消逝的書。這方面，國內的一些出版物甚至還比不上很多報刊。比如說《紐約時報》的訃聞版，在曼德拉去世后他們也刊登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大約是從五六年前開始采訪、寫作，文中引用了大量詳實的資料，也采訪了大量和曼德拉相關的，并且是經過曼德拉本人許可的。我仔細讀了這篇文章，并且注意到，文章的作者是《紐約時報》訃聞版的前主編，現在已經辭職了。也就是說這篇文章早就寫好了，一直備用，直到曼德拉去世。

　　北京晨報：這樣的文章經常會有嗎？

　　師永剛：是的。實際上當年宋美齡去世的時候也是如此�！都~約時報》訃聞版的采訪團隊，他們常年采訪各種世界級的名人，做大量的工作，用很長的時間去采訪一個人，采訪他周邊的人，最后完成的稿件備用，名人去世以后，直接加一個新聞式的開頭，比如某年某月去世，就可以刊登了。這樣的精神和態度，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急功近利的出版

　　快餐式的出版，已經變成一條龍的配套方式，任何大人物去世，立刻就能生產出來一系列相關的書籍，而且大多裝幀考究，外觀精美，但這種工廠化的操作，不代表內容也很考究，甚至恰恰相反。

　　北京晨報：為什么會出現跟風出版的現象？

　　師永剛：我們的出版界現在彌漫著急功近利的風氣，這種風氣已經很長時間，遠到張國榮、梅艷芳，近到現在的曼德拉，都有不少跟風出版的作品，這些作品大多是處于利益考量，而非對名人的緬懷和尊重。到如今，快餐式的出版，已經變成一條龍的配套方式，任何大人物去世，立刻就能生產出來一系列相關的書籍，而且大多裝幀考究，外觀精美。當然，這種工廠化的操作，不代表內容也很考究，甚至恰恰相反。

　　北京晨報：為什么說這種出版方式是新聞式的出版呢？

　　師永剛：因為這樣的跟風出版，考量的是讀者對重要的新聞事件的關注時間，這個時間的維持是有限度的，比如說曼德拉去世，讀者的關注可能也就一兩個月。對于報刊來說，當然沒有問題，比如說日報，它作用的時間只有一天，周刊長一點，就算最長的月刊，也只有一個月。但書籍不同，書籍作用的時間是永久的，而出版者為了趕上讀者的關注維持期，只要縮短制作時間，難免粗制濫造，最終傷害的是書籍本身的價值和信譽。

　　不愿意付出的成本

　　出版的成本，既有時間、精力上的成本，也有金錢上的成本。而我們的出版界，很多出版者不愿意付出這種成本，不肯投入大量的金錢和人力物力，最終當然就只能選擇降低質量，以換來短期的效應。

　　北京晨報：是什么原因讓那種嚴肅的出版制作少見了？

　　師永剛：正常態的出版，往往是通過長時間的累積、研究、考察等，要獲得出版對象、或者傳記主人基本的授權。比如說喬布斯去世前就請人寫傳，作者花了三年多的時間去研究喬布斯的一生，采訪那些和喬布斯親近的人，并且喬布斯本人也和作者有過十多次的深入探討。這些其實都是出版的成本，既有時間、精力上的成本，也有金錢上的成本。而我們的出版界，很多出版者不愿意付出這種成本，不肯投入大量的金錢和人力物力，最終當然就只能選擇降低質量，以換來短期的效應。

　　北京晨報：這樣做的壞處是什么呢？

　　師永剛：新聞報道式的書籍，沒有幾本是有時間的長度和深度的，本來應該是常銷的書籍，變成了一次性的產品，沒有幾本能夠留下來。比如說當年張國榮、梅艷芳去世，相關的傳記、書籍非常多，充斥市場，但是現在，還有幾本能讓人有印象呢？恐怕極少。

　　市場和制作應分開

　　今天的中國，已經成為一個出版大國，每年出版幾十萬種書，這么大的量，更多還是在依靠市場本身的淘汰機制，我認為市場的因素可以用市場的方式去應對，不應該影響出版的態度，而且，嚴謹的態度是有助于市場的。

　　北京晨報：也有批評者認為，國內出版機制的僵化、市場的不完善、書價的低廉使得出版者不愿意投入太多的成本，是否如此？

　　師永剛：確實有這樣的原因。比如說不少出版社往往是每年結算效益，這就使得長久的研究和考察變得不切實際，因為它的投資不是當年就能見到效果的。再比如書號作為一種壟斷資源，出版審查流程的漫長等都在影響著出版業的選擇。但這些都不能成為粗制濫造的借口。市場和制作是兩回事，不能因為市場而忽略了制作，這是舍本逐末。

　　北京晨報：為什么這么說？

　　師永剛：比如說書價的問題。目前，電子銷售中的打折確實非常厲害，但出版社并不是沒有應對的辦法，實際上，這幾年來，圖書的提價并不慢，一本書七八十塊錢很正常，更重要的是，那些真正常銷的好書，打折并不厲害，比如《喬布斯傳》。相反，電子銷售的打折，使得買書的人更多了，出版社通過提價來抵消打折的影響，同時又增加了銷量，利潤并沒有因此降低。再如書號壟斷和審查流程的問題，目前民營出版已經占據出版業的半壁江山，與國營出版社平分秋色，壟斷資源的影響并不是那么嚴重。而且，今天的中國，已經成為一個出版大國，每年出版幾十萬種書，這么大的量，更多還是在依靠市場本身的淘汰機制。所以，我認為，市場的因素可以用市場的方式去應對，不應該影響出版的態度，而且嚴謹的態度是有助于市場的，如《喬布斯傳》，價格也很貴，打折也少，但依然賣的很好，而且一直在賣。

　　態度決定市場

　　一本書的好壞，比的是時間的長度和深度，過了十年二十年，依舊是一本好書，依舊能夠吸引讀者的目光；比的是價值觀的恒久，過了兩代人，三代人，依舊符合常識，符合基本的價值觀，這才是真的好書。

　　北京晨報：所以您認為真正的問題在于出版態度？

　　師永剛：是的。風潮式的出版，造成許多粗制濫造的書籍充斥市場，其根本原因在于出版機構的制作態度，在于寫作者的寫作態度，在于對歷史人物、對知名人物的態度。事實上，態度決定市場，而非相反。真正依靠投機成功的書籍，少之又少，幾乎沒有�；蛘哒f，即便成功，也是短期的，新聞的時效一過，誰還會關注那些書呢？一本書的好壞，比的是時間的長度和深度，過了十年二十年，依舊是一本好書，依舊能夠吸引讀者的目光；比的是價值觀的恒久，過了兩代人，三代人，依舊符合常識，符合基本的價值觀，這才是真的好書。那些只為一時效益，或者迎合一個時代特殊價值觀的書籍，那種新聞式的出版風潮下的出版物，它們的生命力能有幾天呢？

　　北京晨報：如何才能改變這種狀況呢？

　　師永剛：今天的時代，整個社會中的浮躁風氣，急功近利的思想確實很嚴重，這也和社會發展的階段有關。但是書籍是社會價值最重要的體現物，對于出版者來說，短期行為的泛濫，或許會獲得一時的利益，但是終究傷害的是出版業本身，傷害的是整個社會。因此，出版界應該反思，做出版應該做的事情，按照應該有的態度去對待出版，只有這樣，出版才有出路，也才真正能獲得利益。

　　晨報記者 周懷宗

　　師永剛

　　著名作家、出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