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躍：關注那些被忽略的文學

　　著名法語文學翻譯家胡小躍接受記者專訪——

　　關注那些被忽略的文學

11月14日，深圳特區報“讀書沙龍”，邀請著名翻譯家胡小躍談文學、談翻譯、談閱讀。

胡小躍作品

　　丁慶林/圖

　　“芒羅在加拿大很出名，雖然她很低調”、“ 加拿大文學得不到重視，主要因為它受到英美文學和法國文學的擠壓”、“中國文學缺的是推手”……11月14日，深圳特區報“讀書沙龍”，邀請著名翻譯家胡小躍談文學、談翻譯、談閱讀。記者提前約訪胡小躍。他從一個翻譯家的角度和經歷，暢談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芒羅、加拿大文學和文學翻譯等熱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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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最新譯作：

　　《街貓》展現了西方當代青年奮斗的辛酸史

　　記者：先從你的新作聊起。我關注你的微博發現，你的最新譯作《街貓》備受關注，加拿大大使館的官方微博都特別發帖介紹，你也去了很多地方推介這本新書。對小說《街貓》的原作者伊夫·博歇曼，中國讀者還是蠻陌生的。講講你翻譯這本書的機緣。

　　胡小躍：如果說，芒羅是加拿大英語文學的代表，那么，《街貓》作者伊夫·博歇曼則可以說是加拿大法語文學的典范。

　　翻譯這本書的過程很有趣。2002年，我到巴黎參加書展，轉到加拿大展臺前，工作人員很熱情地向我推薦一位叫博歇曼的法語作家，說他的一部小說暢銷數十國，銷量上百萬。我當時沒有當回事，心想加拿大的法語小說能上百萬？2008年，我帶孩子又到了加拿大，又聽到了這個名字，所有加拿大法語文學讀本和文學史都有他，連兒子的中學課本也介紹他。

　　《街貓》展現了西方當代青年奮斗的辛酸史，對底層社會艱難和抗爭的描寫真切生動，悲歡離合都動人心魄。這個小說已被譯成近二十種文字，在二十多個國家銷售了160多萬冊，在加拿大和法國多次獲獎，并被改編成同名戲劇、電視劇和電影，是迄今為止加拿大最暢銷的法語當代小說。

　　記者：你剛才說“心想加拿大的法語小說能上百萬？”，看來小國文學容易被誤解。你看，連你都有這個心理反應。

　　胡小躍：現在中國的出版人和讀者總是盯著英美法這些大國，缺少對其他國家的文學的關注，從而失去了很多好的東西。中國的圖書市場跟國外的很不一樣，外國人都是對陌生的東西好奇感更強，而中國的開放性不夠，總是預先有標準，認為小國的東西不夠好。因此，我想通過翻譯這本書，讓大家關注加拿大文學，關注這些被忽略的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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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芒羅和加拿大文學：

　　加拿大法語文學被法國文學湮沒

　　記者：加拿大文學到底是怎么一個現狀？要不是芒羅獲諾貝爾文學獎，大家還真的是很少關注加拿大文學。

　　胡小躍：加拿大文學得不到重視，主要因為它受到英美文學和法國文學的擠壓。同時，加拿大人口少，暢銷書的銷量難以與英美的圖書相比。不少加拿大作家都在英美和法國出書，國外的出版物往往是不標國籍的，長此以往，他們都被當作了英法作家。

　　加拿大作家到了英美、法國出書，也有很多不利問題。比如，法國文學從來不把別國的法語作家當外人，他們很少以國籍來劃分作家，對他們來說凡是用法語創作的作家都是自己人。因為人數眾多，加拿大的法語文學幾乎湮沒在法國文學中，在法國的影響自然也很弱。

　　記者：很尷尬的現狀。加拿大的文學成績，就這樣活生生地被劃到法語文學的版圖去了。芒羅呢？芒羅在加拿大作家陣營中，到底是怎么一個位置？

　　胡小躍：芒羅在加拿大很出名，雖然她很低調。她主要寫短篇小說，有“當代契訶夫”之稱，寫的也是平民的日常生活，但最后往往都落筆在生與死這個嚴肅的主題上。她文風簡單樸素，有著女性的細膩和舒緩，很恬靜。我看過她的幾部英文短篇小說集，非常喜歡，很多年前就想介紹到中國來，但聯系版權遇到了困難，后來求助于加拿大文藝遺產部負責書籍的官員，他們給我提供了一些幫助，但最后還是沒有結果。非常遺憾。

　　記者：從外國文學的翻譯者的角度看中國當代文學，你有什么觀察？

　　胡小躍：中國當代文學其實不錯。莫言、畢飛宇、閻連科、蘇童都不錯，他們的手法很成熟，缺的是一個環境，讀書的環境。還有，中國文學缺少推手。你比如說，每到十一月，法國五大文學獎要開獎，一般來說，獎不會頒給已經成名的一線作家、暢銷書作家，會頒給沒成名的潛力作家，并且下力氣推廣。法國用這種方式鼓勵作家寫出更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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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翻譯：

　　文學翻譯需要有想象力

　　記者：最后講講你的翻譯工作。你到深圳的時間是1988年，那時候正值深圳高速發展的時代，何況你還有法語的專長。20多年過去了，你堅持做文學翻譯，連你自己都說“在翻譯之前，我們就知道付出的勞動和得到的東西是永遠不會成比例的”。

　　胡小躍：文學翻譯比很多職業付出的都要多得多，在經濟上的回報卻很低，在中國尤其如此。文學書籍的翻譯稿費我從千字14元開始拿，后來提高到60元，現在到了80元，個別有100元的，但與文學創作的稿費相比仍低了不少。碰到難的作品，我有時候一天翻譯不了一兩百字，甚至為了一個詞會琢磨好多天，時間成本相當高。名譽上也得不到什么，許多高校老師都不愿意搞翻譯，因為譯著不算學術成果。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翻譯呢？就是兩個字：喜歡。就像你愛上一個人或一件事，有時是說不清原因的，是不能用物質去衡量和解釋的。一件事如果你喜歡去做，而它又能讓你發揮你的聰明才智，你又能把它做好，它本身又有價值，對文化、對社會又有意義的話，你會覺得做那件事是一種快樂。翻譯對我來說就是這樣。

　　記者：我們會經常聽到一句話：翻譯太爛，讀不下去。好的文學翻譯應該具備哪些因素？

　　胡小躍：在我看來，文學翻譯是一種融創造力、想象力、分析能力、邏輯推理能力和毅力為一體的勞動。同一部作品由不同譯者翻譯，譯文會不一樣，有時甚至會很不一樣，這就是因為翻譯含有較強的創作因素。同時，文學翻譯需要有想象力。說到文學作品，其主要閱讀對象是本國讀者，作者寫作時主要考慮的是本國人的接受能力。所以，原著中有的文字和段落，本國讀者能理解，外國讀者就不一定能看懂，這時，就需要譯者調動自己的想象力和知識儲備了，有時還要進行邏輯分析和推理，因為光靠詞典、光研究文字已經不起作用了。此外，一個好的文學翻譯者也應該是一個嚴格、認真、負責、耐心和細心的人。

　　記者：說到翻譯要“負責”，我就想起一個詞：中譯中�？粗�中文版本翻譯成新的中文版本。這是今天翻譯界的一個亂象。

　　胡小躍：有這個亂象。一些書商為了賺錢，請幾個大學生，在中文版本上改改動動。中譯中，主要是針對名著。這個事，打假還很難，只能靠自律，唉……

　　胡小躍，1961年生，浙江人，1988年來到深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翻譯家協會專家會員、全國法國文學研究會理事、法語譯審。翻譯過60多部外國文學作品，包括《孤獨與沉思》、《巴黎的憂郁》、《灰色的靈魂》。曾獲法國“文藝騎士”榮譽勛章以及傅雷翻譯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