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尋找自己這代人能做到的最好方式

　　八旬王蒙接受本報專訪談六十年寫作生涯

　　尋找自己這代人 能做到的最好方式

　　◎ 深圳特區報駐京記者 何凡 文/圖

　　他是著名作家、學者、前文化部長，著有長篇小說《青春萬歲》、《活動變人形》等近百部小說，其作品反映了中國人民在前進道路上的坎坷歷程。他樂觀向上、激情充沛，成為當代文壇上創作最為豐碩、始終保持創作活力的作家之一；2010年11月15日，榮登“2010第五屆中國作家富豪榜”，成為各界關注焦點。他在國內首開新時期創作先河，倡導作家學者化、學者作家化，掀起人文精神大討論。他就是推動中國當代文學走向現代寫作技巧的開拓者——王蒙。今年是自王蒙寫作第一本小說《青春萬歲》以來的第六十個年頭。在他八十歲生日來臨之際，王蒙接受了本報記者的采訪。

　　我們對國家的感情是心腹感情

　　深圳特區報：最近在央視的采訪中，您提到曾經回答過美國人關于“中國人為什么那么愛國”的提問，您說：“唐詩宋詞代表中國心，中華料理代表中國腹，我們對國家的感情是心腹感情�！蹦敲�，從一個作家的角度講，您覺得到底什么是“愛國”，或者說尋常百姓應該怎樣去“愛國”？和平時期您覺得該如何去愛國？

　　王蒙：我覺得人對祖國的愛是一種情愫，這是一種很正常的、非常自然的事情。尤其是當國家遇到危難的時候。舉個例子，平常去美國你感覺不到愛國的氣氛，甚至有些美國人在大街上大罵美國的社會。但是在9·11事件發生一個月的時候，我到了美國。那個時候我就看到紐約的大街小巷都掛著星條旗，到處都是堅決打擊恐怖主義的標語，愛國氣氛一下子就特別明顯了。

　　所以說，中國近百年來喪權辱國的歷史、中國近百年來的愛國主義文化，一直給老百姓一種非常強烈的震撼，這是一種國家凝聚力的體現。但是，在一個國家比較正常的時候，作為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來說，奉公守法，每個人盡到作為公民的義務，包括守法、納稅、維護公共利益等方面。這就是一種愛國的表現。至于每個人又有不同的情況，比如說有的作曲家，他們喜愛自己本國的音樂素材，而且使它變成好的音樂作品，這也是愛國的一種表現。一個運動員在賽場上取得優秀的成績，拿了名次，在五星紅旗升起的那個瞬間，內心里必定也激蕩著同樣的愛國熱情。所以說愛國不是一種宣誓，而是一種內心深處自然而然產生的一種情緒。

　　反觀現在的一些所謂的愛國行為，一些人標榜著愛國，實際上做的是不利于社會的事情，不利于中國和世界各國的正常的交流、互補、發展，不利于改善中國在其他國家人民心中形象的事情，這個就是不愛國。對于中國來說，愛國離不開實現中國現代化的目標。尤其是從辛亥革命以來，世世代代都希望中國能夠實現現代化，中國能夠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不至于像孫中山說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局面。如果要是用一種非現代化，反現代化，拉著中國發展的后腿，這就不是愛國了。

　　與其讓別人猜，不如自己談清楚

　　深圳特區報：去年您出版了一本書，名為《中國天機》。您想通過這本書傳達怎樣理念給讀者？

　　王蒙：這個書內容比較多，不是一句話可以說清楚的。我要說的一個比較核心的意思是：對中國的革命要有比較足夠的認識。這個革命是不可避免的，這個革命是有它的歷史必然性的。而且，在革命以后它必然會面臨一個任務，就是怎么樣使中國現代化，讓中國現代化又不能夠沿襲像武裝斗爭、階級斗爭的那種思路。那種思路支配下中國就沒法實現現代化，這個可能是《中國天機》這本書要討論的一個核心問題。

　　深圳特區報：盡管您在書中多次強調不作價值判斷，但是《中國天機》這個名字很容易讓人產生價值判斷。天機意味著秘不可宣，不透明？

　　王蒙：這里的天機，是我們還沒有認識到的東西，還沒有掌握的東西。也就是指中國的歷史與社會的深層問題與發展規律。

　　比如對中國的國情，我們還要有更深度的解釋。很多人光說中國人口多，底子薄，工業文明還不發達，長期處于封建社會。這些大家都知道。但是，中國的數千年文化和近百年、近幾十年的政治、經濟、社會等變化有什么關系，類似事情還沒有足夠深入地發掘和理解，到現在都沒人敢說把中國的所有事情都弄清楚了。

　　深圳特區報：您在書中說，自己非常文學，又非常政治，如何理解這里所說的政治？

　　王蒙：公民的政治、黨員的政治。我是一個公民、一個黨員，而且我有實踐經驗。我總說我服過役，不是只會紙上談兵。我當過區團委副書記，當過國有大廠的團委書記，當過農村人民公社生產大隊的副大隊長，當過文化部部長，當過中央委員。

　　與一般的文學寫作者相比，我參與政治生活的程度比較深，也在政治各方面扮演過一定的角色。網絡上有人對我的政治選擇也有不同的解讀。有人把我看成魔術家，有人把我看成油滑的泥鰍，我覺得特別可笑。有好多年了，我產生一個想法，與其讓別人瞎猜，不如自己談清楚，我沒有什么不可對人談的。

　　盡力地去尋找自己這一代人所能夠做到的最好的方式

　　深圳特區報：有人說現代的中國知識分子缺乏一種批判和反思精神。您是怎么看的？

　　王蒙：在我上學的時候，還是日本人占領、國民黨執政的舊中國時期。那時候的知識分子不僅僅是批判和反思了，而是一種對革命的號召，對革命的一種發動。在解放初期，當時大家處在一片歡呼和對革命的歌頌，或者說是對革命的一種歌功頌德之中。這時候的知識分子一方面推動了中國的統一，使中國從一個要垮掉的國家變成了一個充滿了希望，開始了自己新生的國家，這個也是可以理解。另一方面，這種過分的歌功頌德也隱藏著一些像個人迷信、主觀主義唯意志論等等問題。

　　在后文革時期，中國的知識分子活躍過一段時間。那個時期確實涌現出來了一批作家，他們的作品表現出更加關注人的心靈現實，和對歷史理念、邏輯所作的哲理思辨傾向。有些作品創造性的探索撼動了一直以來大眾的審美立場，促進了文學創作從單一的現實政治功利觀念向更為寬泛的社會人生和心靈世界的轉變，豐富了現實主義的表現內容。在藝術形式上，促使中國小說獲得世界性的視野，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與世界文學的接軌和融合�，F在中國進入了改革的深水期，有些東西我們還需要繼續探討。所以說，現在我們不能簡單地概括哪個時期好，哪個時期不好，它總是有它的原因，面對的也是不同的問題。但是我們相信一代接著一代的人，也都要盡力地去尋找自己這一代人所能夠做到的最好的方式。

　　深圳特區報：如果選擇一本您的作品給當代的中國青年人，您會推薦些什么呢？

　　王蒙：一個是我正在寫的，一些章節在部分的刊物上發行的長篇小說，它的題目是《煩悶與激情》，這是一個。如果要是推薦一本小說，那就還是《紅樓夢》，這是我百讀不厭的一本小說。如果讓我給年輕人推薦抒情散文，我首先推薦《共產黨宣言》。我到現在讀《共產黨宣言》還會熱淚盈眶。

　　王蒙在新書中透露已再婚 夫人為原《光明日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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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謝三婭，我仍然是九命七羊，我永遠紀念著過往的60年、65年、80年，我期待著仍然奮斗著未來�！弊蛱焓侵�名作家王蒙八十大壽的日子。人民出版社特推出《王蒙八十自述》，回顧他80年的人生經歷，反映他對生活、創作的所思所想。書中，王蒙也首次提到了他的“新夫人”——《光明日報》資深知名記者、“美麗秀雅的單三婭女士”。

　　王蒙在《明年我將衰老》一文中寫道：“2013年對于我是重要的，這一年，懷念著也苦想著瑞芳、萬念俱灰的我在友人的關心下結識了《光明日報》的資深知名記者，被稱為美麗秀雅的單三婭女士，我們一見鐘情，一見如故，她是我的安慰，她是我的生機的復活。我必須承認，瑞芳給了我太多的溫暖與支撐，我習慣了，我只會，我也必須愛一個女人，守著一個女人，永遠通連著一個這樣的人。我完全沒有可能獨自生活下去。三婭的到來是我的救助，不可能有更理想的結局了。我感謝三婭，我仍然是九命七羊，我永遠紀念著過往的60年、65年、80年，我期待著仍然奮斗著未來。當然，如我的小說的題目，明年我將衰老，而在尚未特別衰老之際，我要說的是生活萬歲，青春萬歲，愛情萬歲�！�(據《人民網》)

　　“明年我將衰老， 今年就還要努力”

　　記者手記

　　◎ 深圳特區報駐京記者 何凡

　　今年是自王蒙寫作第一本小說《青春萬歲》以來的第六十個年頭。國慶期間，國家博物館舉辦了《青春萬歲——王蒙文學生涯六十年》展覽，系統地回顧了這位著名作家的創作歷程。在展覽期間，記者有幸采訪到了作家王蒙。

　　“六十恍若一瞬，這期間風風雨雨、高高興興的事都有，有的甚至很惡心�！蓖趺蓽\淺地笑著說。話語間，老人謙虛、開朗、睿智、豁達的性格一覽無余。在與王蒙的談話過程中，周圍的人都會有一種出奇的親近感。年齡的差距，經歷的迥然，所導致的應有的距離感此時竟變得不那么清晰了。

　　如果說19歲的王蒙像是浪漫派抒情詩人，那么80歲的王蒙則像是充滿激情又不失嚴謹的文學探路者。在記者看來，王蒙已經將對“生活的愛”不斷地向前延伸。正如王蒙的長篇小說《青春萬歲》“序詩”開篇中所寫的：“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來吧，讓我編織你們，用青春的金線，和幸福的瓔珞，編織你們�！薄笆菃渭兊娜兆�，也是多變的日子，浩大的世界，樣樣叫我們好驚奇，從來都興高采烈，從來不淡漠，眼淚，歡笑，深思，全是第一次�！彼�曾說，對生活的愛，這種被生活所強烈地吸引，強烈地觸動著的感覺，使他走向了文學。他總強調，“明年我將衰老，今年就還要努力�！痹诤棋�的文學天空中，他將繼續為讀者點亮顆顆明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