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 訪談 >> 資訊 >> 正文
敘利亞著名詩人阿多尼斯
昨在京與作家莫言對話———
“83歲的敘利亞籍詩人阿多尼斯被世界詩壇譽為當代最杰出的阿拉伯詩人,也是近年來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昨天他來到北京,與作家莫言等展開對話!
昨天,敘利亞著名詩人、諾貝爾文學獎熱門人選阿多尼斯來到北京,出席了由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主辦的“‘從傷口長出翅膀’:文學在古老東方的使命——阿多尼斯與莫言及中國作家在京對談”活動。莫言說,一個偉大的思想者不應該總是把目光盯著權勢者,那樣的話就把自己看得太小了,他還引用了一句阿多尼斯的詩句“給老鼠一根皮鞭,它會像暴君那樣趾高氣揚”來表達詩人創造的藝術形象超越了政治、國界以及階級。阿多尼斯對此深表贊同,“一個偉大的作家不能僅僅滿足于批判權勢,還應該對整個社會和文化提出質疑和批判!蹦赃帶上了阿多尼斯的著作請他簽名,阿多尼斯鄭重寫下,“致莫言:為自由為創作的偉大朋友!
阿多尼斯:寫作意味著一種探索
而不是傳達使命
83歲的敘利亞籍詩人阿多尼斯被世界詩壇譽為當代最杰出的阿拉伯詩人,也是近年來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阿多尼斯1930年生于敘利亞拉塔基亞省,1956年移居黎巴嫩,開始文學生涯。80年代起長期在歐美講學、寫作,現定居巴黎。他對詩歌現代化的積極倡導、對阿拉伯文化的深刻反思,都在阿拉伯文化界引發爭議,并產生廣泛影響。
阿多尼斯說,自己不想多談理論層面的東西,而是個人的一些體驗,因為“詩是個人的體驗照亮的,而不是相反”。他說,自己出生在敘利亞一個非常貧窮的農村,家人都是農民,因為小時候家鄉周圍沒有學校,所以他從小跟父親學習文化!靶r候我對電話、電器、電視機、車,對這些都不知道!庇捎谝粋歷史偶然的原因,他進入了在家鄉附近的法國人辦的一所學校,但是很快,1944年敘利亞獨立以后,這所法國人辦的學校就關閉了!拔以谶@個學校里面只讀了一年多的書。因為我的學業,因為政治原因,學習一年多就中斷了,所以我從小就養成了一種對社會批判的態度,而且拒絕和反思周圍發生的一切!
比如,到底什么是人民、什么是祖國、什么又是使命?經過思考,他得出兩個結論:“一個結論是,不存在一種預先設定的使命。對于作家也好,詩人也好,要表達的思想是通過文本來表達的。他的使命,如果說有使命的話,是后來生成的,而不是預先設定的,是讀者從文本中得出來的。另外一個結論,我認為人民也好、使命也好,這種說法都具有很強的意識形態色彩,我不愿意用人民、祖國這樣的字眼,我更傾向于用人這樣的字眼。所以我認為詩人不是一位布道者,詩人不是一位傳教士,而是文本和讀者的一種相會!
“任何人不能說他很了解自身,這點恰恰是人的幸運,所以對我來說,一個作家或者一個詩人的寫作,他的目的首先是為了更好地了解自身,也是為了更好地了解他者和更好地了解世界!卑⒍嗄崴拐f,“對于我來說寫作意味著一種探索,一種對自我、對他者、對世界的探索,所以一位探索者不是以傳達使命為己任的,對他來說寫作意味著一種提問和探索!
莫言:一個偉大的思想者
不應該總是把目光盯著權勢者
莫言整個過程非常認真,一邊聽一邊記筆記。他表示非常贊同阿多尼斯對于藝術的闡釋!八麖男δ切┛此品浅Gf嚴、非常偉大的詞語的質疑,也伴隨著我們這一代人的成長,我們也都產生過類似的困惑。在他的詩歌里面,我看到處處有對阿拉伯世界現狀的一些描述和憂慮,字里行間都可以感受到他對阿拉伯世界當下狀況的一些痛苦的思索。但是他都是用藝術化的語言來表述,他把這些東西都掩蓋在他的巨大的詩歌的意象之下。我們強烈地感受到這是一個人的歌唱,是一個詩人站在人類的立場上的一種反思,是與他的豐富的想象力相聯系的,超越了具體的政治、宗教等形態的、超然的、象征性的語言!
阿多尼斯談到我們大家所了解的伊斯蘭文明,它的歷史某種程度上是權勢和權勢的附庸者,和偉大的創作者,包括哲學家、思想家、詩人、文學家,他們之間較量的歷史,偉大的創作者和權勢和權勢之間的追隨者之間的較量的濃縮。他也把這個問題拋給莫言,問他在中國是不是也這樣。
莫言說,這肯定是表達了歷史的一個方面,但是不能代表歷史的全部,“權勢者和權勢者的追隨者與偉大的思想家之間肯定存在矛盾,而且這種矛盾永遠也不會解開,這確實是歷史存在的方式的一個方式。一個偉大的思想者,他也不應該總是把目光盯在權勢者,那樣的話他就把自己看得太小了。我們偉大的詩人屈原,他跟權勢確實有矛盾,被權勢冷落了,但是他的詩歌已經遠遠超出了對權勢的對抗和質疑,他敢問天問地,他的思維已經遠遠超越了現實政治!
阿多尼斯非常贊成莫言的說法,“我們應該把政治看作是歷史的一部分,20世紀以來有一種錯誤,就是把政治史視為人類歷史,實際上政治只是文化和社會的一部分,一個偉大的作家不能僅僅滿足于批判權勢,還應該對整個社會和文化提出質疑和批判!
本版撰文/本報記者 羅皓菱
提問作家
詩人應該永遠是一個學生
王家新:作為一個詩人,阿多尼斯不僅從阿拉伯的傳統中,也從西方學到了一些東西,或者說更具體一點,你最認同的西方作家、西方詩人是哪些?
阿多尼斯:在西方的詩人里面,我最喜歡的是對西方的政治、西方的文化體系持批判態度的詩人。我也受這些詩人的影響很大,包括詩人和思想家,比如蘭波、尼采。另外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是西方那些對自己的文化身份進行反思的詩人和思想家。我認為他們這種立場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可以讓我們批判并且擺脫西方中心論。在我看來,西方中心論不僅僅在阿拉伯世界有所體現,在中國也可以發現。
樹才:請談談對文學翻譯的理解?
莫言:為了讓翻譯家方便就降低寫作難度是一種巨大的犧牲。盡管翻譯起來可能是方便了,可以更準確地表達我的意思,但是從文學的角度、從藝術的角度來講,毫無疑問是一種重大損失。所以我的態度,寫作的時候還得忘掉翻譯家,你愿意翻就翻,不管你多么難,真正有才華的翻譯家是不怕難的,我們總還是有辦法能夠找到克服文本中困難的辦法。當我們知道我們的作品寫出來有可能被翻成外文的時候,我們就要特別警惕,警惕為翻譯家寫作。
讀者:很多作家現在到高校任教,兩位怎么看?
莫言:我確實能用小說忽悠幾個人,但讓我到講臺上忽悠學生困難比較大。一個大學者,本身就是一個解惑的授業者,他本身是很好的老師。一個作家或詩人和學者好像還不太一樣,詩人寫起詩來可以像天上的流云一樣變化,筆下的美妙詞語也可以源源不斷,但是讓他在講臺上表述,有時候未必有很好的表述,因為教師是要經過訓練的。
阿多尼斯:在阿拉伯世界,既是大學教授也是詩人這種情況很少,或者說沒有。作為一個詩人,我們不應該要求他去教授別人,應該讓詩人向別人學習。詩人無論是面對生活,面對自然、面對世界、都應該永遠是一個學生。攝影/本報記者 郝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