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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五年,海巖最新的長篇小說《長安盜》,最近由江蘇文藝出版社推向書市。在新作中,他首度涉及了盜墓題材。
《長安盜》的故事,源自一起央視《新聞聯播》報道過的真實重大案件,能載入史冊的“第一盜墓案”——唐敬陵石槨盜案。本來是公安部的“命題作文”,最終,卻被海巖當成轉型創新的試驗品。
在接受記者約訪時,海巖直爽地坦承自己戴著鐐銬跳舞的痛苦:不能將罪犯寫得如電影大片式的高智商,也不能寫得太傻。他另辟蹊徑,虛寫盜墓者的犯罪手法,卻將焦點對準了盜賣文物的中間人——歷史學家萬正綱,著重描寫他的欲念掙扎。
著力于歷史驚人的相似,海巖寫出了潮流范兒。萬正綱在《唐史講壇》中講解的唐明皇與武惠妃的故事,與萬正綱、趙紅雨父女現實中的經歷,雙線推進,平行不悖,借史喻今。真正主角,其實是千年不變的善惡人性。
《長安盜》
古代宮斗戲與現代家斗戲混搭
記者(以下簡稱記):您的新作《長安盜》是“命題作文”,其中的來龍去脈是怎樣的?
海巖(以下簡稱海):這本小說是公安部找上門來讓我寫的,因為我現在還掛著全國公安文聯副主席的銜,總得盡點職責。西安市公安局又非常熱情地派專人陪我采訪,我就答應了下來。我的個性就是這樣,一旦覺得對方很為難,或者我會讓人不開心,我就能做就做,多年以來我在企業里也是一樣。
公安部的想法是,這個案件前幾年特別出名,意義重大,應該用文藝作品的方式,宣傳一下公安人員忘我的職業精神,宣傳公安部門為社會、為國家作出的貢獻。當時已經籌備拍電影了。我問他們“這是準備做成宣傳片,還是商業片?”因為兩者的套路完全不一樣。他們說“做成宣傳公安的商業片”。我只好苦笑著說“這兩者很難相容”。
巧合的是,失竊的文物恰好與我正在關注的唐明皇有關,被盜陵墓的主人正是唐明皇寵愛的武惠妃。這使我放棄了之前應“命題”產生的抵觸心態,一鉆進去,就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記:盜墓小說是如今這個時代出版市場上最火的類型小說之一。這本《長安盜》,您從寫言情轉向寫盜墓,不知您動筆前有沒有看過《盜墓筆記》、《鬼吹燈》這些暢銷書?
海:我還真沒看過。其實,現在年輕人當中流行的那些網絡小說,我都不看的。不過我知道,你說的《盜墓筆記》這些,重點放在描寫盜墓的各種細節上,但是《長安盜》里其實這部分很少,完全不是重點,這部作品其實不算是盜墓小說。
記:在《長安盜》的“背景”一章里,您寫道:“近年,因年齡漸老,社會漸變,人情世態之功利自私,前所未見,我對愛情的美好動人,亦漸生疑厭”。這部新作,轉向了情理利義的人性拷問,您卻精心設置了唐代與現代兩條平行線索,這是為何?
海:我寫古代的人物,為了爭寵,為了爭權奪利會不惜用各種手段互相傾軋和殺戮。而在現實,哪怕我們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里面,為了爭奪遺產,為了爭奪現實家庭里的地位,也是不惜你整我,我整你。這兩件事,就是趙紅雨和武惠妃遇到的事,兩件事是完全兩個時代、兩個階層的,但對于讀者而言,古今中外是一樣——為了利益而結仇,而結盟。1300多年了,人性依舊沒有變。
從這個角度來說,如果一定要給《長安盜》貼個標簽,可以說是古代宮斗戲和現代家斗戲的混搭。
石槨盜案
盜墓頭目是個文物控,自拍照片出賣了他
記:唐敬陵武惠妃石槨盜案,究竟有多驚險曲折,能夠吸引您為此寫出一部長篇小說呢?
海:我還真對這個案件進行了細致的研究,的確很不簡單,這是中國首次成功追索回國的國家珍貴文物,而且不是通過拍賣花大錢買回來的,也不是在走私的半途把贓物扣住,是從外國人手里,通過法律途徑,有理有據地索要回來的。
無論是高度還是寬度,這件武惠妃的石槨,都是目前所知唐代石槨中最大的,也是顏色保存最完好的,它對研究唐代的建筑、繪畫、陵墓制度都很有價值,是國家一級文物。
記:這起盜墓案的案情,究竟有何特別之處?
海:這伙盜墓賊的頭目叫楊彬,手下20多人,2004年到2005年對唐敬陵盜掘了多次,將陵墓內一套彩繪石槨分解、打包,然后再分批裝箱陸續運到廣州,最后以100萬美金的價格倒賣走私到了美國。
西安警方在偵破一起普通文物案時,嫌犯供出了幕后老板楊彬。在楊彬住處,警方搜出一個移動硬盤,里面存著楊彬團伙盜掘龐留村古墓全過程的照片。
很快楊彬落網了,但沒有贓物,僅憑照片如何定罪?楊彬也拒不承認,這讓警方陷入了極大困境。經過艱辛的努力,鑒定組依據楊彬拍的照片,以及文物部門的勘察資料,確定了石槨的真實性。
隨后,警方順藤摸瓜,還發現了盜墓賊藏在西安市的一個地下文物修復工廠。楊彬租賃了一棟樓的整個單元,從一樓至四樓,對盜掘來的文物進行修復,然后轉手倒賣。
2007年夏,楊彬被西安市中院宣判判處死緩,這個團伙其他盜墓賊也被一一判刑。
記:這件盜墓大案,案情有什么特別蹊蹺之處?
海:楊彬10多年前是西安電影制片廠的一個攝影師,酷愛文物與收藏。認識了文物販子之后,他走上盜墓、倒賣文物之路。
他盜墓時有個特別的習慣,喜歡“拍照留念”。他是想把照片作為找買家時增加說服力的依據,沒想到照片成了自己的罪證。
還有,這個墓冢并非遠在荒郊野外,距旁邊村莊也就四五十米,盜墓賊竟能在一年中先后6次盜掘,把巨大的石槨從墓冢中吊運出來、切割吊裝,這么大的動靜,居然無人覺察,也是奇事一樁。
記:后來,石槨又是怎樣被追索回來的呢?
海:追索石槨難度當然很大了,專案組通過公安部向國際刑警組織求助,還向國內外熱衷于保護中國文物的民間團體發送石槨資料,懇請他們在國際文物市場上多加注意。
2009年7月,警方終于和香港一名知情人士取得聯絡,證實石槨流失到美國。不久,專案組一同飛往香港,與美國古董商人代表邁克談判。專案組民警帶領邁克到龐留村敬陵現場實地考察。被盜陵墓現場令邁克感到震撼且惋惜,當場表示,回美國后會幫忙盡快促成石槨歸還中國。
2010年3月,美國古董商代理人同意將該石槨無條件歸還。4月30日,流失到美國5年之久的石槨回到西安。
文學環境
莫言獲獎,有人激動地向我道賀
記:您說了,對物欲橫流的現實社會環境十分反感,在生活中,您對金錢與物質如何處之?
海:你只需看看,我這條褲子都穿了多少年了,我平時出門穿的西服、鞋子有多舊,吃100塊錢以上的飯我都覺得奢侈。平時,我不抽煙,不喝酒,不吃零食,不打牌,不K歌,不打高爾夫,但是手頭依舊是緊巴巴的。
我把錢投入到古典家具收藏上面了,把800多件黃花梨、紫檀家具集中起來,搞了個櫚木藝術館。
我2000年以前收的家具,如今已經漲了150倍到200倍。不過,這些收藏品,我準備無償捐獻。有一次,兒子看到我在電視上說要捐出去,他急了,說“這些你不留給我了?”我說你要這些干嗎?這些過去是達官顯貴甚至皇帝用的,我們家墳頭沒這片草,留著會把自己福氣給占住了,捐給社會能積德。后來,兒子也接受了。
記:相對于收藏家的身份,您作為小說家更加廣為人知。在您看來,近兩年中國的文學氛圍有怎樣的演變?
海:我是中國作協會員,但近幾年我已經淡出文學圈了。我所在的酒店行業,文學是個很邊緣的話題。去年莫言獲得諾貝爾獎時,我這兒還鬧了個笑話——有人很激動地向我道賀,弄得我一頭霧水。一問才知道,因為名字里有個“YAN”,他把“莫言”跟“海巖”搞混了。
現在已經不再是屬于小說的時代,讀文學作品的人越來越少。但從另外一個角度看,作家們反而可以不必時時想著商業收益、想著讀者想看什么,少了這些功利化的束縛,反倒容易寫出更純粹的作品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