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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小瓊:《女工記》,被固定在卡座上的青春

    http://www.jchcpp.cn 2013年05月20日10:45 來源:文學報 金瑩

      第四屆在場主義散文獎新銳獎獲得者

      鄭小瓊:《女工記》,被固定在卡座上的青春

      竹青、田建英、劉美麗、李娟、謝慶芳、蘭愛群、伍春蘭、阿蓉……這是一個個坐在流水線上消耗青春和夢想的女工們的名字,也是廣東女詩人鄭小瓊《女工記》中一篇篇作品的標題。也曾在流水線上工作多年的女工的鄭小瓊,用七年時間的追蹤和思考,感同身受地記下女工們的歡笑與眼淚、快樂與悲傷、希望和絕望。同時,這些詩文也讓不曾親歷過流水線生活的人們,看見另一種“數量龐大、聲音微弱、表情痛楚”的生活,看到工廠、流水線和鐵棚屋,看到除了愛情、電子游戲、小資情調之外,青春還有拖欠工資、老板娘的白眼和工傷的血腥的方式……日前,這部《女工記》獲得第四屆在場主義散文獎新銳獎。

      “用最真實最原生態的方式記錄女工的人生”

      記者:《女工記》的寫作歷時七年,可以說漫長而艱難。是什么樣的動因促使你決定去接觸這一題材?

      鄭小瓊:大約是在2006年左右,我從工作了數年的五金廠出來后,有一段時間租住在城中村里,偶然一次生病,我在醫院碰到了過去的同事,她是貴州人,跟她戀愛的是一個湖北小伙子,湖北小伙子辭工之后,他們倆就分手了,她只能選擇去醫院墮胎。

      在工廠多年,我見過很多這樣的女性工友。有些工友因為年紀很小,什么事都不懂,有的甚至將小孩生在廁所里,或者因為在工業區的小診所就診而留下身體暗疾,有的可能喪失生育能力。當時,我就想花一點時間做一個有關女工生育的小題材創作。我花了接近二十天左右,對女工友的生育、愛情、婚姻等方面進行了一次小型調查。我原本是想寫一些散文或者類似紀實文學的作品,但經過二十來天的調查后,我覺得自己有更多東西想要表達,便開始關注女工。

      記者:最終呈現的《女工記》顯然不僅僅局限于描寫女工們的生育和婚姻問題,還涉及到更多更廣泛的現實問題和社會境遇。包括你最后將寫作的重點落在具體的個人身上。這一寫作過程是如何轉變的?

      鄭小瓊:從2006年到2008年,我有意識地選擇租住在城中村,與各種女工大量接觸,并去了湖南、湖北、江西等地。大約在2008年,我想開始這次寫作,原本計劃寫一組組詩《女工》,依然是以群體方式呈現,寫了接近十多首之后,我就徹底地放棄了。當我寫著“她們”的時候,那些我接觸的女工就一個個浮現在眼前,那些真實的生活與故事不斷地折磨著我。我總覺得還少了些什么。

      當我放棄這種集體式的表達后,2010年,我將這些年調查與采訪所得的一些東西進行整理,將她們的姓名與自己的感受放在一起,我忽然想起我曾經寫過的兩首詩,一首是《田建英》,另一首是《三十七歲的女工》。我似乎找到了我需要的表達方式。我開始調整思維:我原本的計劃是寫《女工》,現在決定寫《女工記》。盡管只有一個字的區別,但兩種思路完全不同。我想寫的只是關于女工的記錄,用最真實最原生態的方式記錄女工的人生,中間可以像古代的“記”一樣夾雜作者的感情與主張。將一百來首詩歌寫完之后,我將詩歌傳給了幾位老師。張清華老師建議,如果將一百首詩歌放在一起,會給閱讀者造成一種疲倦,他建議我可以寫一寫調查這些女工之后的感受。我聽從了建議,寫了些有關于女工背景的手記以及自己對農民工群體的感受與想法。我大約寫了五十來個手記,并選了十四個手記收錄在這本書中。

      “我更愿傾聽那些默默無聞者的聲音”

      記者:在這部作品中,大部分詩歌都是用女工的名字命名的。你也曾寫道“……數量龐大的外來女工,很多時候她們被媒體、報告、新聞等用一個集體的名字代替,用的是‘們’字……我努力地想把這個‘們’換成她們個體,深入她們之中,才會感覺在‘們’背后的個體命運!痹谀愕目紤]中,把一個“們”下面掩蓋的無數個不同的名字呈現出來,有何意義?

      鄭小瓊:這部詩文集中有91首詩是直接用女工的名字命名的,手記中則出現了幾十個女工。

      以女工的名字來命名詩歌,和我在流水線上做過多年的感受有關。作為流水線工人,同事之間一般都是以工種互相稱呼,我就曾被人稱為“裝邊制的”多年。在工業流水線上,每條拉線的員工流失率相當高,有一些工友還沒有認識便已經離開,如果能記住工友的名字,在他們看來彼此的關系就已經相當親近了。

      而且,我個人一直覺得一個人的名字包含著個體的尊嚴,所以我選擇用工友的名字來作為一首詩歌的標題。我呈現的是一個個具體的女工個體的命運,而不是群體的樣本化的面孔或公共化的面孔。如果用“們”去寫,也許這一個個具體而生動的女工會成為我筆下的一個選題,或者反映這種生活的一個臉譜化標本。但我一直很反對這種臉譜化,我想更立體地呈現這一個個具體的人。

      在我寫到的這些女工中,有幾個人我已經跟蹤很多年,每一年都會去看看她們,或者去她們老家看看。我一直以為,在一個國家,如果無個體之權利與尊嚴,則國家同樣也無權利與尊嚴。而一個名字的背后,意味著一個人的尊嚴、責任、權利,F實中,她們中的很多人無法享受到這個國度用法律給予她們的權利,她們的利益不斷地被損害。正是她們的故事讓我感到我們更需要尊重個體的權利與利益,不要用龐大而虛無的集體或者什么特色、國情來搪塞或忽略個體應有的權利與利益。捍衛每個個體的尊嚴與利益,就是捍衛一個國家的尊嚴與利益。很不幸,在這一點上,我們現在做得相當差。

      記者:在當下關于農民工的報道中,人們會更習慣或欣賞那些從底層經歷苦難最終獲得成功的例子。這個社會更在意的是那些成功者,而缺乏直面苦難、揭開傷口的勇氣。包括外界也會認為你是一個“用寫作改變命運”的成功人士?在逐漸脫離打工生活的時候,你為何會更關注那些沒有成功的默默無聞的“女工們”?

      鄭小瓊:盡管我一次又一次說過不要把我當作某種改變命運的標本,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成為了別人眼里的標本。

      實際上,工廠或工業區里的大部分工友都是默默無聞的,懂得去找勞動局去找媒體的工友只是其中最膽大最有辦法的極少數。在寫作《女工記》時,我就曾遇到很多權利受到損害的女工,我問她們,為什么不去找勞動局?她們的回答總是這樣,“又不是我一個人”,“大家都沒有去找”,或者還認為去找勞動局是一件很出丑的事情,怕麻煩等等。

      對于大多數女工而言,她們只是以周圍的人為尺度來衡量自己的人生,包括我自己在工廠時,也只能如此。我曾在散文《流水線》中表達過我內心這種感受:“我和她們一樣,在時光流逝中逐漸喪失自我,有時會因喪失而感傷,因感傷而痛苦!俏覅s對這一切無能為力,剩下的是一種個人尊嚴的損傷,在長期的損傷中麻木下去,在麻木中我們漸漸習慣了,在習慣中我漸漸放棄曾經有過的叫喊與反抗,我漸漸成為了流水線的一部分!边@種選擇的背后是大多數女工對現實的無能為力,她們無力改變命運,無力改變現實,甚至沒有信心將內心被壓抑的部分叫喊出來。

      真正代表著女工形象的是沉默的那一種,也是被工廠認為是最好管理的那部分女工,她們才是女工中的最大多數。正是因為她們的沉默,她們是默默無聞的,所以我更關注她們的內心。那些不是默默無聞的人會有更多的關注,比如報紙雜志等,相對來說,我更愿傾聽那些默默無聞者的聲音。

      “她們內心的聲音沒有人傾聽也沒有人在意”

      記者:每個女工都是一個獨特的生命,有自己獨特的疼痛。但因為生在這個時代,她們身上不可避免會有一些共同印記。如果從你的個人思考出發,你覺得在這個時代中求生活的女工面臨的最大危機是什么?

      鄭小瓊:最大的危機在于她們內心的聲音沒有人傾聽也沒有人在意,現實狀況與她們想象的差距太大,她們還處于單一個體存在的方式,無法形成一股力量,推動改變的力量太弱小。我個人曾建議成立農民工基層自治組織,使農民工能夠有效地團結起來,更好地推動她們處境的改變。

      我曾寫過一個女工熊曼,在手記中曾有過如此感慨:“她老了,只能返回湖南的老家,重復著公公婆婆的日子,在家里帶孫子,種點地,兒子卻重復著自己的命運……在這個家庭,我看到一種命運的輪回,一種無奈與辛酸!

      熊曼們不是個體,熊曼們在這個國家,不是一個個體,而是一個龐大的群體。當她們選擇放棄鄉下樓房來到城市,卻看不到自己會變成城市人的希望。也正是從熊曼這個女工的身上,我感覺到女工們對未來沒有信心的危機,在這個時代,無論是女工還是大學生,我們面臨著相同的現實,也許女工厭倦勞動,在這種缺少公平競爭機制下,勞動并不會給她們有尊嚴與自由的生活,也無法讓她們在工作的城市安居樂業,這是相當可怕的。

      記者:熊曼和熊曼的子女們仍在源源不斷地進去城市,打工者之間存在代際傳承,肯定也有代際差別。那么,這些不同年代進入城市的打工者之間有著何種區別?

      鄭小瓊:我覺得從農村進入城市的打工者可以分為三代。第一代是“要走出去的”的一代,她們是早期來廣東或者城市的一批人,她們在故鄉沒有前途,血汗工廠的背后是一個比血汗工廠更讓人看不到希望的貧困鄉村,這是第一代女工的生活狀態與生存困境,她們是“要走出去的”一代。

      第二代是要“呆下來的”一代,當最原始的血汗工廠慢慢消失,工人的工資隨著工廠發展慢慢提高,工人們有了新的想法,她們要在城市呆下來,不想再回到農村。相比前一代女工只關心工資高低,是否準時發工資,及加班過度等勞資問題,那么越來越多的中國女工更關心自己是否能“呆下來”,即她們關心小孩能不能在這里就讀,能不能不再回到農村,賺錢在廣東或者故鄉的城鎮買房。

      第三代是“要融入進去的”一代,特別在“90后”這一代中,我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她們更關注自己能不能融入城市,她們關心在這個城市發生的事情,希望參與其中,有自己的看法。

      記者:這些打工者在情感與價值認同上又有何種區別?

      鄭小瓊:從情感上來說,我覺得第一代在情感與價值認同上屬于有根的漂泊一代,而第三代女工應該屬于無根的混的一代,她們是一群沒有家,沒有歸宿,徘徊在鄉村與城市的流浪者。如果第一代還有家可歸,“回去修一幢好房子”是她們的精神信念,那對于這一代人來說,連這樣的信念也沒有了,老家沒有任何值得她們留戀的了。她們從價值與情感上,早就不認同老家了。她們在城市的工業區長大,在城市的邊緣中生活,一直生長在這里,從內心上她們更認同于城市,雖然這些工業區離真正的城市生活還很遠,而且他們生活的城市從來不認同她們,在她們的意識中知道融入城市是一種想都不能想的奢望,但她們也不會回到鄉村。

      “有太多東西需要記錄,為我們時代的變遷保留一種內心的見證”

      記者:你有一段時間并不是很愿意進入體制內的寫作。為何會對進入體制內保持警惕?在生活現場寫作無疑會比在書房寫作更為艱辛。而最接近原生態的寫作有時在文學性上會有所缺失,你如何權衡這兩方面?

      鄭小瓊:是的,我一直對體制保持著一種警惕,因為有些強大的慣性會不斷地同化并改變我們。在一個體制無所不在的地方,我見過很多寫作者在寫作時會形成一種內心的審查機制,比如面對發表體制,他會選擇寫哪些方面的文字,哪些不寫才會被發表等,這種自我審查機制讓寫作者的寫作不再自由。我也并不認為接近原生態的寫作會在文學性上有所缺失。

      記者:近年來,關于打工的文學作品不少,題材涵蓋紀實、訪談、詩歌等等。在你的閱讀范圍之內,這些作品在哪些程度上反映了打工者的生活?你覺得對于打工者而言,她們最需要得到呈現和關注的,應該是什么?

      鄭小瓊:事實上,反映打工者的文學作品一直很多,并非只有這幾年。我知道在東莞與深圳有相當多的人一直在寫作這一題材的作品,有一些學者也在關注這個方面。這幾年,有相當多具有國際視野的學者、記者、作家關注農民工這個題材,比如潘毅、張彤禾、魏城、呂途等人。這幾個人的作品我都閱讀過。他們的作品在這幾年有相當高的關注度。

      寫作者的立場不同,觀察的角度不同,結論與傾向也完全不一樣。如魏城等國外記者在觀察農民工這個群體中,都會提及一個中國農民進城是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人口遷徙潮,提及人類歷史上增速最快的城市化等問題。但是,從一個女工的身份來說,我感覺我周圍的人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進城,也沒有感覺到自己變成了城市人口。這種“沒有進城”的判斷,是從中國的城鄉劃分界定以及女工內心的認同感兩方面來說的。從中國的城鄉體制劃分上來說,她們依舊保留著鄉村的戶籍,從內心來說,她們大多數都知道自己的宿命是老了以后回到鄉村,她們依舊保留著一顆屬于鄉村的心靈。

      實際上,這些結論完全不一樣的作品呈現的都是打工者的生活。但我與他們的關注點不同,他們可能關注的是一個群體性的問題,而我更關注一個個具體的人,一個個具體不同的人在面臨現實時所呈現的或無力、或奮斗、或成功、或失敗的事實。我跟本身在打工的寫作者的立場更相同一些,而與非打工者的作者在寫作打工題材時的立場與觀點差異較大。比如有人關注的是農民工在城市賺到錢回家了,或者中國農民進城等問題,而我關注的是農民工進城遇到了哪些問題,哪些方面需要引起關注,哪些方面需要改善等等。

      記者:你的寫作近況怎樣,是否有什么新的寫作計劃?

      鄭小瓊︰我在寫一本散文集《南方手記》已經有很多年了。這是一本以農民工為主體的散文集,主要描寫工業時代背景下中國農民由鄉村進入到工業時代的感受,描述流水線、電子廠、五金廠、印刷廠、制鞋廠等不同行業背景下的農民工不同的感受,以具體而真實的例證來表達中國農民工在現實的夢想與追求,以及價值觀念的改變。當我一次次深入到湖南、江西、河南等鄉村,我感受到這三十年的變化,當幾千年的中國傳統的鄉村開始緩慢地向工業化邁進時,幾千年來的傳統、信仰、文化、精神、價值觀都有著巨大的改變。我覺得有太多東西需要記錄,為我們時代的變遷保留一種內心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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