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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劉醒龍暢談人生
圖為:劉醒龍與本報記者合影楚天金報訊□文/本報記者胡彩麗 圖/本報記者程平 實習生程瑾 王盼歆
○人物素描
與劉醒龍交談時才知,記者經常跟他在同一間不起眼的小店里過早,也許相遇多次,卻從未認出!拔腋嬖V你,有一家店內的熱干面更好吃,就在旁邊那條街上的駕校旁……”笑著拉這些家常話的劉醒龍,真實地讓人感受到一位作家溫暖平實的內心,和灑向生活細節的目光。這些,與他在刻畫小說《天行者》、《圣天門口》等作品中那些豐富細膩的小人物時,所呈現出來的敬意,具有同樣的特質。
有一個夢想叫故鄉
“我回首眺望/故鄉很遠,又很近/一間教室,一個老師/一個學生,一首國歌/一面國旗,一個致禮/這不是天行者的來意/是風的來意/人心的山坳,被那陣/飄落在樹葉上的書聲/震憾……”
去年11月,劉醒龍寫了一首歌,名為《有一個夢想叫故鄉》,獻給了團風縣。將對故鄉的情感升華到“夢想”這個層面,唯有這樣才能表達劉醒龍心中那種深沉的依戀。
同在去年11月,劉醒龍遭遇人生至痛之事:父親溘然長逝。應父親要求,他將父親掩埋在了家鄉的土地上。從此后,這片土地就更成為了他纏繞不休的情感之根。
自1歲多離開,直到三十歲時,劉醒龍才隨父親返回出生地黃州,雖然當時老屋已經坍塌,可就在那一片斷瓦殘垣之中,他卻突生出故鄉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使得他在“鄉土文學作家”的路上越行越勁。
從《鳳凰琴》中的界嶺小學,《村支書》中的方建國、《黃昏放!分械牡聶嗬蠞h、《挑擔茶葉上北京》里的茶農石望山,《圣天門口》中由雪杭兩家共同演繹的世紀風云,再到《天行者》中的葉碧秋……劉醒龍的創作里,都離不開大別山的影子,離不開那些平凡的鄉親們!盁o論你走到哪里,都會惦記著那里。因為你的文化之根就在那里,那是關乎你生命的記憶。而人如果沒有文化背景,人生的質量是要打折扣的!睂τ诠枢l,劉醒龍這樣說。
前不久,劉醒龍找了個機會,把故鄉團風、羅田、英山等曾經去過的地方,全部都走了一遍。讓劉醒龍感慨萬分的是,他竟然在八旬母親的幫助下,找到了自己襁褓時期呆過的地方——已經破敗的團風縣酒廠!拔以谙,是不是因為我對這里的記憶太深刻,所以現在才會這么討厭酒的味道!眲⑿妖埿Φ。
這次行走,串聯起母親曾無數次講述的舊事,讓劉醒龍再一次梳理了自己56年來的生命軌跡,他發出感嘆:“我是典型的黃岡人,耿直,遇事明知道有彎也不愿意轉過來。一路走到現在,確實很不容易!但到目前為止,我對自己這些年來所走過的路,還是比較滿意的!
如今,劉醒龍已在武漢居住近20年。提起故鄉,他多次眼眶濕潤!半x開得越久,記憶里最在乎的東西,感情就越深沉!
我對小人物充滿敬畏
讀劉醒龍的作品你會發現,里面沒有非同尋常的大英雄,也沒有絕對意義上的“壞人”。有的只是大眾底層的人民,而這些人身上所呈現出的善良和詩意,將很多小說填充上浪漫主義的底色!短煨姓摺返慕Y尾中有一首詩《一碗油鹽飯》:前天/我放學回家/ 鍋里有一碗油鹽飯/
昨天/我放學回家 /鍋里沒有一碗油鹽飯/今天/我放學回家/炒了一碗油鹽飯/放在媽媽的墳前……
多年前,劉醒龍聽到這一首只有52個字的作者不明的詩時,深受震撼,情不自禁地流淚。從這首詩里他悟出:有一種作家是用靈魂和血肉寫作的。
“寫出小地方不小,小人物不小的意義,才會感覺到文學之偉大。尤其是,那些小人物身上的人性所煥發出來的善良和美好,才是生命的意義之所在!
2011年獲得中國第八屆茅盾文學獎的作品《天行者》中,有一個人物“苕媽”,對這個不起眼的配角,劉醒龍稱自己最喜歡。他飽含深情地分析道:“她很可憐,在界嶺這個地方,所有人的命運都很卑微。她是卑微中的卑微,可往往最卑微的生命,在最要緊的時候會突然發光。所以每一個生命都不能忽略,即便是一棵小草、小樹苗,也有他存在的意義!
擁有這種樸素的觀念,劉醒龍稱來自爺爺對他深刻的影響。在日本人占領武漢時,爺爺在漢口當工人,因沒有良民證,在六渡橋被日本人打得暈死過去,肋骨斷了,胸口被捅破一個洞?蔂敔攷е惠呑佣紱]有愈合的洞,不僅掙扎著活了過來,還活到了88歲高齡。其間,他在鄉下開荒種菜砍柴,用難以想象的頑強和堅韌,幫全家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
爺爺就是“小人物”中的一位,卻有著神奇的生命力和創造力,讓人敬畏。除此外,劉醒龍還說自己怕女兒!翱匆娏硗庖粋生命在成長,我感到我也是這樣過來的。其實對其他任何生命的敬畏,都是對自身的敬重!
文學之外的東西我不在乎
“年后,或許會有三個月時間,我會閉門寫作!眲⑿妖埜嬖V記者,眼下他正在寫一個都市題材的長篇小說,大約二三十萬字,暑期必須交稿,另有一個長篇文集要出版,所以早已抓緊時間,將《芳草》雜志幾期需要看的稿子提前看完了。
身為《芳草》雜志的主編、著名作家,劉醒龍說自己眼下最痛苦的事情,是時間不夠用。為了保證創作狀態,他每天早晨6時就起床,先在泳池里游上1000米,在大家還在夢中時,先把最要緊的事情完成,然后每天寫作6個小時,這一習慣已經堅持了5年!暗竭@個年紀我已經很清楚,這一輩子我最重要的就是文學,是用來安身立命的。只要自己能寫,我就悠悠萬事,以此為大。文學之外的東西,我不在乎。當年寫《圣天門口》時,別人都說我傻,說現在沒人看百萬字的書,但是我一定要寫!
從電影《鳳凰琴》、電視劇《圣天門口》,到今年即將開機拍攝的《天行者》,劉醒龍已有多部作品“觸電”。談及收視率不太高的《圣天門口》,他認為這部電視劇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耙粋成熟的體制,評價應該是多元化的,收視率不高并不意味著藝術水準低,反之亦然!彼v到,在歐洲一個好的作家,如果作品能賣到500冊,作家會很欣慰,但如果你恭喜他賣到兩萬冊,則有可能會被認為是嘲諷。熱銷、賺錢,不該是這個社會評判作品的唯一標準。
說完這些,劉醒龍用很鄭重的語氣,慢慢地說道:“生當做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這個標準應該是我們中國文化的標準。為什么一定要賺那么多錢?為什么一定要成功呢?”
○訪談實錄
記:您的那些作品中,是否有哪一個人物形象接近您自己?
劉:基本上沒有,到目前我沒有這樣寫。散文隨筆可以這樣,但小說還是當小說寫,虛構文學還是虛構好,不拿自己和家里人說事。我的作品都是基于對生活真實的想象。
記:您在武漢居住了近二十年,是否對武漢有深厚的感情?
劉:我以前不喜歡這個城市,但是現在特別喜歡。首先是城市改變了,進步到我的心里了。另外,在這里生活久了,已經習慣了。我長期住在武昌,覺得很難找到一個城市,像武漢這樣適合我的性格,很自在,三鎮風情差異很大,風格多元化。
記:您每個長篇都要花很長時間,夫人是怎樣支持您的?
劉:(笑)做好吃的呀! 我常說,2011年我最偉大的成績,就是將老婆送進了廚房,以前都是我在做。我很喜歡做飯,很有趣,有創造性,有成就感,跟寫作有相似之處,F在我比較懶,事情多,主要是太太做。每當看到林丹的廣告“男人不要做飯,女人不要洗碗”,我跟太太就會笑起來!
記:這次政協會上提了什么提案?
劉:有兩個,一個是要大力扶持文學期刊,另一個是對文學人才要有特殊政策,不能用招考啊,學歷啊這些東西把人才限制死了。
記:如何看待當下“文學鄂軍”的力量?
劉:(思索)這些年相當不錯,特別是方方、陳應松、池莉等作家,堪為榜樣。當然也有不好的方面,比如太功利,用文學來追求名利,這就背離了文學的本質。我認為,文學還需要有種純粹的精神,做一個好作家,先要做一個純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