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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堅
朵漁
謝有順
周亞平
朱必圣朱必圣
“邊緣化”避免了精神“平面化”
◎深圳特區報記者 楊媚
身兼詩人和評論家雙重身份的朱必圣,曾言辭激烈地表示“當代文學是個垃圾堆”,直指“我們的作家和詩人要承認自己軀體的軟弱、道德的墮落、精神的虛無、思想的蒼白”。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朱必圣更用了“泥沙俱下”來形容當今的詩壇現狀。
“我們上世紀60年代生人和中國詩歌一起長大,詩歌探索之路和新詩發展之路是一脈相承的。這代人遭遇的變化,也是一個大浪淘沙的過程。經過上世紀80年代的詩潮、90年代的孤獨、本世紀00年代的嘈雜混亂,當代詩人正在遭受內在和外在的洗禮。從我的體驗來說,有些詩人的創作更轉向內心尋找自己的精神道路,社會角色被模糊,不再一根筋地擁抱喧鬧,凸顯個人角色。另外一部分詩人,在一片嘈雜聲中還是更關注潮流動向和社會評價,風格化不明顯,對詩歌的價值和意義都不看重。當然,30年來中國新詩還是保存了很多好的東西,包括語言和表現形式上的創造、還有那種純粹的精神追求!
朱必圣認為,從30年來的文學史來看,詩歌是最被邊緣化、最受冷落、最沒有地位的。事實上,詩歌應該是最高貴、最重要、最凸顯文學價值的部分!霸娙似鋵嵰兄x邊緣化,正是邊緣化帶來的孤獨,30年來詩歌的自由特性才得以保留,讓我們更關注內在追求,避免了社會的庸俗化和精神的平面化!
朱必圣認為,我們經歷了兩個詩歌的年代,如今舒婷的“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上痛哭一晚”的那個理想年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F在的詩歌,正處于一個“老鼠愛大米”的年代!笆骀脮r代的朦朧詩激發了詩人的內在感受,第三代詩群更加深刻體會到存在的復雜性、時代的破碎感和內在的迷惘。今天我們精神和情感貧乏的水平幾乎可以跟‘老鼠’畫等號了,詩歌已經成為我們真正的內心需要。走到今天,我覺得60后詩人走到了特別需要關注生命、關注存在意義的年代。我對中國未來詩歌的想像是,中國詩歌會加入世界詩歌的潮流里,每個詩人的表現形式更純熟,精神取向、表達方式都會更為個性化。對于詩歌,我總是有著比其他文學形式更高的祈望!
謝有順
詩歌的出路在于繼續回到內心
◎深圳特區報記者 劉永新
謝有順作為我國著名青年文學批評家,他的主要學術方向為20世紀中國文學研究,兼及中國當代文學批評和文化研究。對于當下中國詩歌的動向和所表現出的種種形態,他有著獨到的觀察與品評。
談及最近在福建、陜西等地參加了的多個詩歌會議,謝有順說他能感受到詩歌在各地的熱潮,尤其是詩歌的純粹性,是別的文學體裁所不能比的。他認為,當小說越發成為俗物,文學對于藝術理想的守護,就更要冀望于詩歌了!霸姼柙诮裉煸獾綍r代的冷落,試圖用投合公眾趣味的方式來改變自身的處境已經無濟于事,詩歌的出路在于退守,在于繼續回到內心,發現和保存那些個別的、隱秘的感受”,他的觀點得到不少“安靜詩寫”的詩人們的認同。
“中國新詩30年,在藝術上走過了很長的路,從社會抗議到藝術自覺,從流派叢生到個人崛起,到今天,詩歌終于不再需要背負那么多重擔,而多了很多自在和自得”。謝有順認為,詩歌的自由,就是進入了自得其樂的境界。但是,自得不是遠離社會“主要的真實”,而是以更個人的方式抵達它。盡管今日詩歌局面雜亂,但探索精神還在涌動,詩人的激情還在,撥開那些表面的泡沫,還是可以看到很多詩人真實的努力。那些游戲、古怪、嘩眾取寵的詩歌方式,只是時代的插曲而已,很快就會過去。
在當今時代,不少人喪失了精神意義上的耐心,都迷信速度,包括語言的速度。謝有順認為,詩歌作為一種慢的藝術,或許不是追求快生活的年輕人的心靈盟友。但隨著新媒體的興起,詩歌的傳播渠道得到拓寬,更重要的是,它讓詩歌寫作又一次接近于生活的現場,用微博寫詩,其實和古代的灞橋送別、酒席上和詩的形式相似,有現場感,這有利于詩歌恢復到一種生活情境和生命情境之中,讓詩歌在傳播中生存。
作為資深報人,謝有順也有辦報紙副刊的經歷。他認為,《深圳特區報》“人文天地”副刊辦得不錯,這讓報紙可以在讀者手中多停留一些時間。與新聞版面的責任感、使命感相比,副刊傳達的則是一種文化情懷,它告訴我們,世間還有一些東西值得深思,還有一些東西值得留戀、珍惜!耙k好副刊,最重要的是話語革命,要有意識地引導一種新的語體作為報紙的主體語言,要推崇那種言之有物、表達精準的語言,以對抗當下盛行的空話、套話、虛話”,他主張副刊語言上應有一種清新之氣,這樣副刊的意義才能被凸顯出來。
于堅
中國當代詩歌被嚴重低估
◎深圳特區報記者 劉莎莎
于堅是“詩歌人間”的老朋友,也是著名的“行吟詩人”。每一次來深圳,來“詩歌人間”,他的行走故事、風土見聞都是大家愛聽的話題。臺灣、倫敦、法蘭克!2012年于堅又走了不少地方。他說,旅行讓他更廣闊的感受世界!皩τ诙兰o以來的中國來說,井底之蛙恐怕不僅僅是一口井!庇趫哉f,“我旅行時,經常感嘆,原來人們是這樣地在生活。而生活是如此的自然、簡單!
旅行、拍照、寫詩。于堅的生活簡單、充實。當創作遇到瓶頸時,于堅說,他會放下!皩懖幌氯サ臅r候先放一邊。神會回來的!币驗樵谶@個時代寫詩,需要更加地“一絲不茍”。于堅認為,這個時代普遍唯物。任何事情都以是否有用來衡量的時代風氣,使文明處于歷史低潮。新詩正是在這樣的時代環境中走向成熟。
“這也成就了詩歌,詩歌天然的‘無用’,使它無法加入時代的功利主義大合唱,在黑暗里像古典詩人那樣繼續寫作的詩人比以往任何時代都更為純粹!庇趫哉f,“從詩人的際遇來說這是一個很差時代,但就詩的寫作來說,這是一個好時代。詩人可以心無旁騖,獨立寒秋,像祭壇上的圣徒一樣,埋頭寫作!
在于堅看來,事實上,在當代文學中,依然是詩人們的寫作代表著漢語的最高水平。最近莫言獲諾獎,讓更多人開始關注當代文學,那么當代詩歌呢?在中國當代詩人中,有人具備獲諾獎的水準嗎? 于堅認為,中國當代詩歌被嚴重低估!霸诖藭r代,詩必然被低估。因為它無用。小說是有用的,小說最近證明,在滿足西方讀者對中國世界的想像方面也做得相當不錯。但詩守護的是母語的神性!
于堅說:“詩很難在意義、象征、故事方面取媚非漢語讀者,這不是詩的方向!
“當代小說今天的成功,在我看來乃是象征性資本的成功,與新潮美術、電影一樣!庇趫哉f,“在這方面,詩無法成功,詩的成功是母語的勝利。但是,正如德國哲人海德格爾所言,東西方是住在各自完全不同的語言之家中。在小說取勝的地方,詩歌永遠不會勝利;蛘哒f,任何這方面的勝利都是可疑的,那必然不是母語的勝利,而是故事、意義、象征的勝利!闭腔谌绱,于堅認為,小說的獲獎與托馬斯、特郎斯特羅姆的獲獎不是一回事。
周亞平
我相信自己屬于勞動人民的寫作
◎深圳特區報記者 梁婷
“詩人”是周亞平的“身份”而非“職業”,他的職業其實是媒體人。他的職業性質,注定了他的詩歌不僅具有鍛造過后的“嚼勁”、“黑中有黑”,更有近乎“孤絕”的個性、想像力與畫面感。而他的詩人身份,則讓他對當下詩壇有著鞭辟入里的見解。
在詩歌界,很多人會因周亞平而聯想起當年的“中國語言詩派”,他曾和詩人車前子辦過《原樣》,作品也因此被譯往英美!罢Z言詩”是上世紀八十年代諸多實驗詩歌形態中的一種,它以文字為本體楔入詩歌,激活與創新了中國當代詩歌語言!斑@僅僅是當年的一個標簽而已”,周亞平說,現如今,他對各式“流派”概念已無興趣!皬淖髌氛J真分析,我相信自己屬于勞動人民的寫作,不是矯情。勞動人民的許多口語、態度、立場和想像都被我寫出來了,特別是我現在的詩歌。勞動人民難道就不能寫你‘看不懂’的詩嗎?我關注當下,關注當下事物,我的詩與傳統文學表達無甚關系!
今天,詩歌在大眾中的讀者日趨減少,“詩人”這一群體也日漸邊緣化。詩人在當代社會中應有何擔當?“我不知道中國當代詩歌是不是需要一個叫醒電話?”“詩歌成為少數人的藝術或許也是幸事!痹谥軄喥娇磥,現在很多詩人仍然停留于抒發情感和敘事階段,工具化傾向十分明顯,仿佛他們只是依附于舊時代的人!斑@幾年我恢復寫作,而且很猛,或許我就是收到那個叫醒電話的人,有些人一直‘醒’著,卻始終處于平庸、自戀、投機和猥瑣之中。我們能寫什么、能夠多大程度滿足讀者逃避現實的需要,滿足他們的個人主義、肉體喜悅、靈魂幻想?說到底,詩只能從拯救自己做起!
他認為,做一個好的藝術家、好的詩人,首先必須克制流行的愿望,還必須克制成為領袖的欲望!肮澯且环N能耐,也是品質!彼f不少詩人還都保留著鋼镚的品性,一面是反抗,一面是理想!皬倪@一點看來,詩人比影視人、音樂人及其他藝人要好些。因為說到底,詩歌人格一直與世俗、與大鈔處于對峙狀態,彼此謀求將對方降低為毫無價值的東西!
朵漁
詩人不應為世事喧嘩而攪亂心境
◎深圳特區報記者 劉永新
朵漁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是中國“70后”重要詩人之一,主要作品有詩集《暗街》、《高原上》、《非常愛》、《追蝴蝶》、《寫小詩讓人發愁》等,以及文史隨筆集《史間道》、《禪機》、《十張臉》等多種。雖然文史隨筆在詩人群落中顯現不群功力,但朵漁表示,他個人近一兩年來的主要創作還是詩歌。
談及寫作風格,朵漁認為自己更傾向于歷史感的增強,即將個人的小感慨融入千秋歷史之中。今年,朵漁創作了一組題為《民國》的組詩!斑@組詩在本質上而言是虛的,而史卻是實的,二者的碰撞,會產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彼J為,之所以要將自己的感慨與創作融入歷史中,是因為覺得中文詩如果沒有歷史的加持,在道統上就是一個斷裂,在風格上是一種缺失,同時也少了一條發展路徑。
回望新詩30年,朵漁認為漢語新詩通過30多年的探索實踐,已經在合法性問題上“不再焦慮”,漢語詩人的自信心已經得到增強,一些作為先鋒的詩歌探索也終成成熟經驗,這些又成為新詩繼續向前發展的基礎!半m然這個基礎目前還很薄弱,詩人們依然在正反兩個方向上左沖右突,但相信隨著我們的經驗不再貧乏,詩歌的繁榮將會真正到來”,他說。
和許多嚴肅創作的詩人一樣,朵漁認為詩歌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創造,沒有創造就無所謂傳播!霸谛旅襟w快速發展的今天,詩歌的傳播獲得了更多的快捷途徑,但詩人們仍需靜得下心來,安靜地面對內心,這是保持良好創作的前提!倍錆O認為詩人們不應為紛擾喧嘩的世事、功利所擾亂心境,因為詩歌的創造總是需要在一個儀式般的、私密性的空間里獨自完成。
“副刊最能顯示一份報紙的性情,無性情則無趣,無趣則面目可憎,在這樣一個訊息瞬息萬變的傳媒時代,報紙副刊正可以沉淀下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深圳特區報》的‘人文天地’做到了這一點”,朵漁說,“人文天地”副刊就像一面迎風揚起的理想主義之旗,讓人過目難忘。








